殿中应是被人略微收拾过,并未像外面看上去那般杂乱。 楚琰穿一件素白宽领的玄色道袍,头上簪着一支白玉簪,坐在殿东隅的石墩上,正以手支颐闭目养神。浀 他脚边,燃着一盏风灯,烛火明灭交错的光,在他身上投下虚影。 在这深秋荒凉山村的破庙里,令他看上去多了几丝孤寂之感。 听到她的脚步声,楚琰睁开双眼,如墨的星目带着几许惺忪。 他抬起冷白修长的手指,朝她招了招,嗓音慵懒地道:“过来坐。” 沈灵犀这才看见,在他身旁,还摆着一块干净的石墩,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道了声谢,走过去,与他并肩坐下。 为了避免尴尬,沈灵犀原还打算寻个由头,与他闲聊两句。浀 可当她冷不丁抬眸--- 便看见对面角落的阴影里,有十几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她。 那是一群浑身皮肉焦黑的亡魂,应是死后尸身被焚烧所致。 尸身虽毁了,可怨念犹在,魂魄便徘徊在人世间。 方才在路上,纯钧说这村子“闹鬼”时,沈灵犀凝目四望,也零星看见到几个魂影。 想必这些都是当年被赵栋下令围困,病死在这村子,又被焚烧过尸身的村民。 沈灵犀向来对这样的亡魂,一点办法都没有。浀 他们无辜殒命在时疫中,是天灾,亦是人祸,死时痛苦无助,死后怨念极深。 只是,罪魁祸首知府赵成,早已随赵家人一同问斩。 他们残余的怨气,便只能等时间久了,慢慢消散。 然而,在此之前,这些亡魂通常都有极大的戾气,便是所谓的戾鬼。 于那些看不见魂魄的常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影响。 可对于她这个,能见鬼的人而言,那可就是大麻烦。 果然,就在她愕然的刹那,那些亡魂中,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直接朝她扑了上来!浀 沈灵犀下意识咧开身,便要往旁边躲--- 只见那亡魂扑到距她一丈之地,忽然被一股大力狠狠弹了开去! 沈灵犀总算记起,身边这位的煞气,可防止鬼魂近身。 她立时松口气,坐直了身。 可即便如此,楚琰依然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坐直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对面的角落,除了凌乱堆放着一些破损的石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浀 “那里有东西?”他问。 沈灵犀点头,“是死在这村子里的村民,他们无人渡化,短时间里无法轮回,就只能在此徘徊。待明日我去请金仙观的妙真女冠,亲自来此打斋作法,或许能超度一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既不敢往亡魂的方向继续瞧,又不愿直视楚琰的双眼,就只好四处飘忽乱瞟。 楚琰眸色微深。 恰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虫鸣声,就像是某种暗号。 他直接吹熄风灯,拉起沈灵犀的衣袖,将她带去了离他们最近的角落。 沈灵犀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又被他拉着走,很是懵然。浀 直到一缕清冷的皂香,扑入她的鼻尖,才惊觉楚琰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两人身上,楚琰高大的身躯,替她隔绝掉了与对面亡魂的视线。 这一刻,沈灵犀后背靠着墙壁,她的头顶,只到他的下颌,两人的身高差,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形的娇小。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楚琰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显进村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沈灵犀想到当务之急,是抓苏显,只得按下想要逃开的冲动。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下来。浀 整座大殿,异常安静。 静到仿佛能听见,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月光下,沈灵犀毛茸茸的发顶,泛着柔和的光泽。 楚琰滚了滚喉结,只觉得昨夜马车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情绪,又在心底卷土重来,呼吸都不由有些凌乱。 而沈灵犀对此毫无察觉,既然视线不能到处乱瞟,她就只能往窗户外头看。 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果然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提着一盏风灯,远远朝这间破庙走了过来。 等那身影走得近了,沈灵犀才看清,那是一个长得极周正的年轻男子。浀 男子约莫二ᴊsɢ十六七岁,浓黑的眉毛下,生了一双寒星般英气逼人的眼眸,身上穿一件灰扑扑的道袍,头发束顶成髻,用一只卯酉簪固定,腰间挂着一柄黑色的剑鞘,还斜跨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 他看上去有些落魄,却并不邋遢,整个人有一股浩然正气。 想必这就是那位“神童”出身的苏显,苏九老爷。 倒是与沈灵犀想象中,“浑不吝”的浪荡子,截然不同。 他一手提灯,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罗盘,边走边低头,不知在罗盘上瞧着什么。 直到走到正殿门前,苏显才停下脚步。 “想必就在此处了。”浀 他低声说着,把手里的罗盘,放回布包里,又将风灯轻轻放在地下。 然后,又伸手在布包里摸了一会儿。 只听“叮铃”一声,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只镇魂铃,“刷”的一下,拔出腰间那柄长剑。 “邪祟,哪里逃!” 沉喝一声,便朝殿里冲了进来! 第129章 苏九作法 苏显从外头冲进殿中,摇着镇魂铃,在大殿正中踩起天罡步,边走边念着“千千荡秽,凶恶不存;万万魔王,保命护身……”貾 躲在角落里的沈灵犀,沉默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九老爷竟然是这一挂的。 她侧耳听了半盏茶的功夫,还真别说,不愧是神童出身,步子走的端端正正,经文唱得字正腔圆,一字不差,堪称典范。 只是…… 亡魂在西侧,她和楚琰在东侧。 这位舅老爷却在中间作法,既没发现亡魂,也没发现他们两个大活人,还真是道不成,武也不精。 沈灵犀着实怀疑,他会不会是另一个“张仙长”。貾 不止是她,就连跟在苏显身后的老祖宗,都紧蹙着眉头,一脸嫌弃。 “丫头,你该瞧出来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了吧。” 老祖宗想起这些年的心酸事,开始抹眼泪,“原本书读得好好的,先帝都要破格让他进国子监,李太傅都说他将来一定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我跟他爹高兴得不行,还说是祖坟冒青烟。” “可谁成想,他有一日出门,也不知道在哪碰上个野道士,非说他有仙缘,骗他去修道。” “这种说辞寻常人谁会相信,偏他这个傻子信了,我怎会任他这般胡闹,便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