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脉?” 她点点头:“不错,算日子大约有一个多月了。” “原来如此。”我感叹道。 李若薇和我相视而笑。我看她的样子,比起一个月前初见时,多了一些朝气和爽利。 “对了,我哥呢?”说这句的时候,我尽量把语气放得稀松平常。 她答得也轻描淡写:“拿到解药就与我分道扬镳了,说是要去云游,他叫你别担心。” 云游?这倒是白泽的一贯做派。 “那我便安心了。”我点点头道。 “话已带到,我走了,你保重。” “你还要这样在江湖上闯荡多久?” 李若薇头也不回道:“不劳你挂心,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你以后来长安,若是遇上难处,可以来长乐坊找我。” 她停下脚步,转身道:“别忘了,我身上可背着命案呢,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该与我走太近。” “我知道陆家人没死,你及时收手来得及的,我可以帮你。”我真心劝道。 她狡黠一笑:“你少来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可是……” “走了,走了。”她摆摆手道。 “李姑娘,后会有期。”我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再也不见。” 尉迟长庚 我把刘静好押入青阳县的县廨之后,在回刘府的路上,意外碰上卢葭。 他告诉我律周,回到彭县,得知我们接到朝廷调令,回了长安。 于是,他按着我留的书信上写的回程路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回到刘府,我看到萧麟正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走过去,说道:“这点皮肉伤,至于吗?读书人就是细皮嫩肉。” 萧麟白了我一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等你好了,回长安我请你到平康坊喝顿好酒。” “当真?说好了!”萧麟立马来了精神。 “对了,我刚在路上碰到卢葭了,你说巧不巧?” “他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太好了!”萧麟试图起身,结果疼得又原地趴回去。 “行了,你好好歇着吧。明日我们再启程。” “行。哦对了,张氏有了身孕。” “啊?”我愣住了。 “刚才郎中来给我上完药,又给张氏请脉,结果你猜怎么着?查出了喜脉。” “原来如此,刘家又有后了?” “你觉得刘静好会如何处置张氏?” “这不就是他要的结果吗,他能把张氏怎样?” “我看未必,他那么好面子的人,此番让张氏看到自己所有底牌和狼狈模样,等他出狱,必不会善罢甘休。” “倒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我有个主意……” 萧麟 我来到青阳县廨的牢房,关了不到一天,刘静好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变憔悴了。 “我来找你,是有一事商议。” “萧县令请讲。” “这里有一份放妻书,你签了吧。”我拿出文书举给他看。 他咬牙切齿道:“大人,这是我的家事,而且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您为何还不肯罢休?” “按大唐律法,刑家之子不可参加科举。”我面无表情道。 “什么意思?” “你如今犯了案,从此有了案底,你的孩子就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我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干嘛?”刘静好没好气道。 “今早郎中来你府上,诊出了夫人的喜脉。” “什么?”刘静好震惊道。 接着,他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休她了。” “我看你也不是执着于宗族血脉传承之人,何不把心往宽处想?你若休了她,兴许你刘家就有了向上进阶的可能。”我循循善诱道。 “此话怎讲?” “你先放妻,等张氏生下孩子。若是男儿,你就收他为义子,好好培养他。等他考中了乡试,便可以来找我拜师。” 说着,我将昨晚的画展开给他看,道:“这幅画我已配上作画时间和本人落款,暂交张氏保管,等将来,作为孩子拜师的凭据。” 刘静好不解道:“我试图伤大人的性命,您为何要送我这么大的人情。” 我笑了笑,道:“谁叫我赶上了呢,就当我爱管闲事吧。” 一旁的尉迟也开口道:“倘若那小子长大以后不爱读书呢,你就让他来找我拜师,我包他武功盖世,建功立业。” 听到这里,刘静好脸上焕发了神采,人也兴奋起来,他来回在狭小的牢房里踱步,思虑着。 突然,他又问道:“那万一生的是女娃呢?” 这可把人问住了。 我想了想,道:“如今天后都能与天子并称为‘二圣’,同掌朝政。你只管善待她们母子,一切皆有可能。” “可不是,我就认识一位宫廷女官,人家祖父还是罪臣呢,不照样留在天后身边担任机要政事。”尉迟乐呵呵道。 “那好,我签。”刘静好当即找来牢头,借笔墨,在放妻书上签字画押。 然后,他朝我们郑重地行插手礼,拜谢道:“二位大人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请受刘某一拜!”说着,他俯身长跪不起。 等我们到刘府门口时,张氏已等候多时。卢葭在一旁跟刘府的马夫一起套着马车,见我们回来,二人停下了手。 我走过去,将放妻书递给张氏,道:“夫人,这是刘静好给你的放妻书,你收好。还有,他已答应收你腹中孩儿为义子,你可安心留在府里养胎。” 张氏喜极而泣,跪地拜谢道:“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我连忙道:“夫人请起。” 说话时,我注意到马夫听闻张氏有孕之后,脸上浮现欣喜之色。他的目光一瞬不移的追随着张氏的身影,活脱是娃他爹的紧张模样。 我莞尔一笑,道:“尉迟兄,卢兄,既然事情都办妥了,咱这就启程回长安吧。” 挥别了二人,我们离开了青阳镇。迎着夕阳,马车渐渐驶进宽阔平整的山南道。 龙女(一) 萧麟 连着几日快马加鞭,我们终于进入了雍州地界,离长安越来越近了。 前方的尉迟回头道:“马上到泾河边,我们下马,让马儿吃点草,稍作歇息再赶路如何?” “甚好!” 我们信马由缰,沿着河岸行走。没走多久,发现前方有一群人在敲锣打鼓向前赶,队伍里有人抬着架子,裹布两头露出了猪头和猪尾,还有一顶四人抬的红轿子。 卢葭说道:“看样子是办喜事啊。” 我们混迹在人群中往前走。此时,走在最前方的红轿子停了下来,人们从里面拉出一人来。 定睛一看,那人是约么二十来岁的少年,身上穿着新郎官的红衣。 尉迟见状,乐道:“妙哉!新郎官居然坐着轿子。” 我见此情景多少有些违和,仔细辨听锣鼓声,摇头道:“他们奏的是祭祀龙王的曲子。你看,架子上抬的正是用于祭祀的全猪。” 尉迟看了眼,点头道:“果真如此。” 卢葭纳闷道:“既然如此,那个穿红衣的少年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搞什么?” “我也看不太懂,要不过去问问?” 我们叫住了一个村民,问道:“这位小哥,你们这是在作甚?” 小哥看了我们一眼,道:“看样子,你们是外乡人吧?” “不错,我们是长安人士,途径此地。” “告诉你们啊,我们在祭祀泾河龙女。” 尉迟不解道:“你确定是龙女?难道不是泾河龙王吗?” 小哥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年泾河龙王犯了天条,被宰相魏征所斩杀,如今掌管这泾河水域的是龙王的女儿,泾河龙女。” “啥?”尉迟瞪眼道。 我们面面相觑,觉得这种说法既古怪又荒诞。 卢葭笑道:“野史而已,乡野村民真能编。” 说话功夫,那些村民围着河滩,摆上祭品,点燃香烛,忙的不亦乐乎。 接着,一名祭司模样的年老巫女嘴里念念有词的来到人群中央,她指着那位瑟瑟发抖的红衣少年,道:“吉时已到,将新郎送入龙宫。” 话音落地,村民们迫不及待的架着少年朝河边走去,前方是湍急的河流,一浪高过一浪。 少年吓得脸煞白,挣扎哭喊道:“放我走!我不想死啊!” 巫女阴沉着脸,道:“龙女选中你成为龙宫驸马,这是你全家的荣耀,不得胡言乱语,惹怒了龙神。” “不对啊!这是要活祭?”尉迟吃惊不小。 “且慢!”我开口道。 我们三个交流了眼神,然后一起挤进人群中间。村民们见我们突然从半路杀出来,登时凶巴巴道:“外乡人走开!少管闲事!” “就是!误了吉时,触怒龙神可还了得?” 说着,村民们不怀好意的围了过来。 这是要动手? 老巫女用那双毒蛇般狠戾的双眸死盯着我们,她突然喊道:“他们是邪祟!全都丢去喂鱼,不然龙神会降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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