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晴。” 只有三个字,却沉痛不已。 “你愿意...和我回暮家么?” 第三十七章 地上的泥爱上天上的云 她一动不动,双眸呆然,仿佛被他那句话震得厉害。 坐在病床前的暮云深突然喉咙哽咽。 心口像被尖锐刺破,他每一个字都笼罩在沉痛的语调里。 “我接受你和傅云遮的发生的一切。对,我接受。” 喉结猛地一滚,他炽热的漆眸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床上的她。 无比肃冷,又无比真诚。 哪怕他每想起那次背叛,语气就更哀痛了一分。 可是...当她替自己挡下那一刀,那双无澜的眼眸悲哀地望着他时。 他突然在一阵五脏六腑的剧痛中幡然醒悟。 他更舍不得的...分明是她。 从头到尾,都是她。 暮云深将她冰凉的手掌攥在自己手掌内,嗓音低沉到噙满了爱。 “所以...你要和我回去么?” 所以,她要和他回去么? 这一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猛震在她心头。 她强睁着眸子,执拗地不让眼眶里的液体流出。 哪怕鼻尖酸得厉害,酸得她渴望肆意地泪流满面,可她还是将那句话平静地念出了口。 “回去?” 她颓废地笑了一瞬,丝毫不看他的面庞,那么绝情冷酷。 “你觉得...我还能跟你回去么?” 下一秒,将他宽大的手掌狠狠地,冷然地甩开,那么不屑地背过了身。 “暮云深,你自己一人走吧。我救你只不过为了报答你以前对我的照顾之恩,可并不代表...我这颗心还属于你。” 她只是为了...报答! 一股夹杂着心酸的震怒突然在浑身逆流而上,朝胸腔那里猛烈地涌入。 他唇角抽紧,本温和的脸色剧变,嗜血般的冷笑震响了病房。 “是我自作多情!” 他冷笑末了便只剩苍冷到极致的眼神,漆瞳里又如同最初那样积满了滔天恨意。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敢三番两次践踏他的自尊! “我是疯了才会原谅你!明明你根本一点没变!” 恨意满满的男声,一如从前一样,从她的头上如烫水一般浇淋而下。 沐之晴死死咬着牙,听见他的脚步声离自己愈来愈远。 终于走了... 她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流失。 颓废地从床上躺下,呼吸开始渐渐剧烈。 护士从门外冲了进来握住她的手,“沐小姐...不要用力呼吸,平复心情。” 可她却将方才的所有云淡风轻撕下,一张脸哭得皱成一团,哭腔委屈。 “他走了么...他是不是彻底走了?” “门外那位先生么...”护士轻拍她狂颤的双肩拼命安抚,“他已经走了,沐小姐...你为什么不去追他?” 她的哭腔却逐渐凄楚地放大,宛如一个孩子丢了糖那么无助可怜。 “我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他是这座城的天之骄子,他的命运一生繁盛。而我呢?我只是一个人人恨人人嘲的女人罢了。” “地上的泥爱上了天上的云,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何况...”泪水突然哽咽了口,喉咙里的哭声悲哀得混沌不清,“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人的死,这辈子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跨过...” 护士心疼得紧皱眉团,揽住她发抖的身子。 “沐小姐...你不要伤心...” 沐之晴哭得断断续续,泪眼通红,下意识攥紧了怀中藏了几天的病历单。 上面只有五个字—— 重度抑郁症。 她知道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当傅云遮死后,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时常被罩在一片悲伤的幻觉里。 挣脱不了。 她随时都处在死亡的边缘,哪怕突然从窗口跳下去,对她而言都是云淡风轻的举动。 她没料到自己竟病成这副样子。 每晚都被梦魇缠住...梦魇里充满了暮云深冷怒的脸,傅云遮温柔的脸,以及父母躺在血泊里死去的脸。 每日每夜,折磨得她喘不过气。 她怎能不患上重度抑郁? 唯一可惜的便是...那时暮云深离她那么近……可她却连伸手碰他的勇气都没有... 第三十八章 之晴 之晴 大雪纷飞,暮家门外已是一片苍茫的雪白,雪白之上停满了警车。 前几天暮氏突然被查,查出暮容白涉嫌多项贿赂,判刑二十年。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沈慧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整个暮家都处在悲伤的气氛中。 压抑而沉重。 暮云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端坐在发布会前,冷酷自持地对答如流,惊艳台下一片。 他宛如一个天生富有主宰力的王者,可以将一夜动荡的暮氏挽救于水火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是当他一走出发布会时,心便开始空旷得发痛。 寒凉地望着手中那张照片,直到后面秘书的提醒声响起,“暮总?” 暮云深反手将那张照片撕得粉碎,披上大衣冷冽走在雪风中。 那张...之前从沐之晴包里翻出来的照片,他总是舍不得还回去。 可如今,他不会再允许自己想起那个女人。 她是他冻在心口里一抹浓稠的恨。 只能是恨。 走到监狱铁窗外时,暮云深仍有几分意识恍惚,里面那个寂寥万分的背影令他蓦地一滞。 “爸。”他下颔绷紧,几近艰难地念出那个字。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 也是他一生的英雄。 可他的英雄,却是一个被锁入铁窗的贿赂犯,恶迹昭著到锒铛入狱。 他以为理所当然的某件事...却总是以相反的面目呈现在自己眼前。 真是讽刺。 “云深...”铁窗内苍老的呼唤响起时他便心脏一堵,暮容白此刻不再是那个伟大的英雄,却只是一个孤寂的囚犯。 他垂下漆黑眼眸,淡漠疏离,“爸,暮氏已经脱离危险了。” 慕容白听了猛然抓住铁窗。 “对不起...云深...是爸爸连累了你,也连累了整个暮氏...暮氏差一点就毁在我手上!” 一个在商场上磨砺数年的老人,此刻竟抓着铁窗痛哭。 苍老的哭声令人肝肠寸断。 “爸。”暮云深不忍再听下去,“我说了,暮氏安然无恙。” 这句话没有任何哄慰效果。 老人哭得愈来愈失控,整个胸腔溢满了忏悔。 “知道那孩子死的时候...我整个良心都在受折磨!他到死...我都没有给那孩子任何补偿...” 暮云深浑身一震,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可以将人生生冻住。 一种恐怖的猜疑突然灌满了他的脑海。 他瞳孔赤红,迫切焦急地询问。 “你说的是...傅云遮? 慕容白不作理会,宛如痴傻了一样自言自语。 “我派人查过...他经历车祸之后,下半身等同于残废了。可我只是没注意到人行道...撞上去的时候来不及刹车...我根本不是蓄意要撞他!” “爸!”一声冷怒的低吼震耳欲聋,暮云深不可置信地冷瞪着慕容白,“你清醒一点!” “云深...”慕容白手臂收得愈来愈紧,“我害了人...我本来就应该坐牢...不止是他...之晴那孩子...也被我当时撞到了地上...她流了满脸的血,爬也爬不起来...” 慕容白讲到最后语无伦次,喉咙里只有悲凉的哀嚎。 “我不该那么自私地逃走...只是...那时的暮氏绝对不能受任何挫折...绝对不能!” 暮云深被震在原地,心肺凉得彻彻底底。 漆眸里,渲染上一层悲恸的色彩。 他忽然在哀痛之中...懂得了什么。 悲恸的色彩逐渐敛去,只剩下犹如被掏空一般死寂的瞳眸。 暮云深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牢狱,被滚滚而下的雪淋了一身却毫无知觉。 一旁的秘书望见宛如魔怔一般的总裁,匆忙递上去了一杯热咖啡,却被他的手掌蓦地打翻。 滚烫的液体浇淋在他的手掌上,红肿一片他却漠然不见。 不断翕动的薄唇,似乎在痛彻心扉地反复念着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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