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对于会验尸的年轻人,天然带了几分好感。 毕竟,哪怕大周民风再开化,她所从事的丧葬业,尤其是仵作这行当,向来是饱受人冷眼的所在。 沈灵犀不吝啬地在旁指点一二,李淮本就是个求学若渴的人,边验尸,边虚心请教,两人倒是有问有答,不一会儿的功夫,互相之间少了一些生分,多了几丝亲近。 楚琰原是跟着沈灵犀进了房间。 担心会惊扰到亡魂,他在窗旁的榻几上落座,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沈灵犀的身影。 眼瞧着沈灵犀与李淮,站得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低语,也渐渐多了些志趣相投的熟稔…… 楚琰的凤眸,不知不觉氤氲起一团浓墨。 而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里的李二太太,瞧见李淮那副神情专注的样子,知道他素来最擅长什么,不觉绞紧了手里的锦帕。 她明艳的面容,暗恨之余,也隐隐流露出忐忑之意。 约莫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将老祖宗的尸身,检验完毕。 沈灵犀和李淮同时下了结论:“老祖宗的死因,并非是中毒,而是死于窒息。” “啊……”李二太太似受到了惊吓,掩唇惊呼,“没想到大嫂竟这么恨老祖宗,闷死她老人家还不够,还要给她老人家下毒?” 与此同时,换了一身麻衣孝服的镇国公,正掀开锦帘走进了内室。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世子徐桓,和嫡女徐梓瑶。 不止是他们,在沈灵犀的视线里,刘美人几个,也簇拥着老祖宗,跟在兄妹二人的身后,飘了进来。 她们找了个离楚琰最远的地方站定。 倒是来得很是时候。 镇国公、徐桓和徐梓瑶三人,踏进内室,刚好听见李二太太的话,齐齐变了脸色。 “二婶婶休要血口喷人。”徐梓瑶最先反应过来,生气地道:“老祖宗房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守着,我娘怎么可能不惊动她们,把祖母闷死?大理寺少卿都还没说母亲是凶手,二婶婶安的是什么心……” “梓瑶!”镇国公沉声打断女儿的话,“不得对长辈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徐梓瑶全然没想到,亲生父亲在这种时候,非但不护着阿娘的名声,还要偏帮着外人,赶她出去。 “爹爹!”徐梓瑶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您也觉得二婶婶说的对,您也认为是阿娘杀了祖母吗?” 镇国公眉峰紧蹙。 他没回答徐梓瑶的话,而是朝楚琰揖礼,“小女言行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楚琰神色淡淡看着他,“徐姑娘问的话,也是孤想问的。镇国公当真觉得,是令夫人杀了老封君吗?” 镇国公眸色微深,垂首回道:“臣谁也不信,臣只相信殿下定有公断,臣听殿下的。” 倒是把皮球踢回去了。 楚琰似早有所料,抬眸看向李淮,“你说老祖宗是被人闷死的,可有证据?” 第287章 叔嫂 被楚琰这般询问,李淮自然据实相告,“死者眼球突出,眼中充血,牙根棕红,面部有青紫血茵,尸斑早出,口、鼻血迹清,心和肺有血点。” “虽然死者口中有毒物痕迹,口唇乌青,可皮肉与骨呈黄白色,就意味着,死者生前虽被灌入毒药,可尚还来不及发作,凶手便又换了个法子,将死者活活闷死。” 听到此,除了沈灵犀和李淮两个验尸人以外,所有人面上皆是震惊之色。 “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徐桓从进门以来,尚还算镇定,如今听见祖母生前,竟受到这般虐待,面上尽显怒色。 镇国公朝李二太太面上看了一眼。 二太太捏着手里的帕子,轻拭眼角,“老祖宗积德行善一辈子,且不说隔三差五给那些穷苦人家施粥布善,只说对这府里的仆婢们,也属她老人家最亲厚,从来没对谁沉过脸……” 她说着,还有意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也不知与谁有这样的仇怨,竟是恨不得老人家立时死了才罢休……” 说到最后,二太太抚着心口,叹了口气,满目都是痛心的泪光。 她只说老祖宗生前,对谁都好。 可人尽皆知,阖府老祖宗便只对一人“不好”。 再也无需多言,谁会恨她老人家,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她老人家。 老祖宗的亡魂,听见这话,魂体直接飘到二太太面前,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这场面,要多惊悚便有多惊悚。 只可惜,二太太看不见。 沈灵犀似笑非笑看向二太太,轻飘飘地道,“二太太好像很了解凶手的意图,不然也不会知道对方将老祖宗闷死,是因为担心那毒药,毒死人的效力不够快呢。”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定会让人觉得,她是有意替曹夫人开脱,祸水东引要把凶手的帽子,往二太太头上扣。 可沈灵犀是太子妃。 太子妃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楚氏皇族,与楚琰的态度。 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 徐桓和徐梓瑶当初在永泰行宫,是见识过沈灵犀厉害的。 两人闻言,立时变了脸色,目光齐齐看向李二太太,那神色已然是将她当成了真凶。 李二太太正用帕子拭泪的手,猛地一顿。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太子妃,您这话可不能乱……” “说”字尚还没出口,就被镇国公威严的声音打断。 镇国公目光如炬,看向李淮,沉声道:“敢问李少卿,既然家母是被人闷死的,为何面上并无被压迫的痕迹?昨夜我查看过她老人家的手,也无挣扎痕迹。守夜的仆婢们亦说,昨夜卧房里并无动静。” “李少卿方才既未验出家母所中何毒,却又言之凿凿说家母是被闷死的,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说到此,不待李淮开口,他一甩衣袖冷哼,“今日看在你姑母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又朝楚琰揖礼,“还请殿下再派个仵作来验尸,这李少卿的验尸结果,恕下官不能认同。” 他虽未朝沈灵犀发难,却句句针对李淮的验尸结果。 沈灵犀与李淮站在一处,如今天下人皆知,她这位太子妃是什么出身。 他说李淮“胡言乱语”,便也等同于把沈灵犀也给捎带上了。 倘若楚琰应了他的请求,岂非是在帮着外人下自家人的面子。 “镇国公沉不住气啊。”楚琰抬起眼帘,语气淡淡地道:“太子妃不过是说了李氏两句,你就急着替她遮掩,倒也不必做的如此明显。” 镇国公瞳孔一震。 “殿下,您这是何意?”他故作诧异看向楚琰,“臣不过是质疑李淮的验尸结果,您为何……” “来人。”楚琰冷肃地打断他的话,“把李氏抓起来。” 话音落下,纯钧立时带着绣衣使,从门外闯了进来。 若说方才,沈灵犀那番言辞,多少还留了一点余地。 楚琰连证据都不讲,便直接拿人,就等同于定了李二太太的罪。 李二太太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便伸手抓住了镇国公的衣袖,“国公爷,救我……” 人在最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求助最亲近之人。 李氏这动作,还有这透着娇柔依赖的语气…… 莫说是楚琰和沈灵犀这两个知情人,便是在场的其他人和鬼魂,都立时瞧出了其中的猫腻。 “啧……有奸情啊!”刘美人眼睛都亮了,倏地飘到那两人跟前,围着他们转了两圈,“一个是大伯,一个是寡妇,哎呦,叔嫂……” 她朝老祖宗摇头叹息道:“大妹子,你们老徐家这家风,那可是不行啊。” 沈灵犀额角抽了抽。 一个花信之年的女子,管一个满头鹤发的老人叫“大妹子”。 也就只有亡魂和亡魂之间,才能出现这等离奇的场面了。 老祖宗飘到那两人跟前,目光幽幽盯着他们。 作为一家之主,她并未因刘美人的话,而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