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听说了这位新警长刚正不阿执法如山,自他到来警风大正,不仅城中治安改善,就连往日里尸位素餐的警察厅在市民眼中的形象都大大改观了。 可另一方面,年轻的警察厅警长,公职在身,听说沈黎安父母胞兄也都是政府官员,这样的家世,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可自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季姝又这样年轻不经事,实在让他思虑不已。 何百秋想起了自己那个含恨而终的女儿,担心这只是沈黎安的一时兴起。毕竟这世间男人,薄幸之人占大多数,原先那位盛泰五金店的小学徒也曾信誓旦旦前来家中求娶,可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变了心,也真真切切让他体会到了人心的凉薄。 但沈黎安看出了何百秋的顾忌,他礼貌地笑着,声音沉稳笃定:“我来求娶季姝,是真心实意,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也已经得到了家人的认可与支持,这次是我作为晚辈先行拜访,过几日,我父母会亲自登门商议婚事,绝对不会轻慢了季姝,同时,我也向各位长辈保证,我会真心对待季姝,尊重包容,互敬互爱。” 他这番话说完,何百秋的顾忌已消,看向季姝,浑浊老态的眼中盛满了怜爱,声音也充斥着沧桑疲惫:“只要你们情投意合,只要季姝能快乐就行,我这个半截身体入黄土、活一天少一天的人,指不定哪天早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但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季姝有所归宿,我下去到了阴曹地府,见我妻女,也能有个交代了。” 季姝蹙蹙眉:“外公说的什么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文绣也往地上呸了两声,朝着天上底下作揖道:“上神下灵,莫怪莫怪,老爷子糊涂了,说的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何百秋倒是不惧,他与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对死亡这事也看得很淡,只笑着说:“生死有命,不用太过忧心,我活这么大年岁,早就看开了……” 得到何百秋的首肯,这件婚事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此时的周家也商议妥当,一致认为天气再往下去只会越发寒冻,寒冬腊月办婚礼实在不妥,可眼下办婚礼,又实在太过仓促,因此将婚期定在来年的阳春三月。 第二天清早,周家客厅响起了急促清脆的电话铃声。 刘妈放下手中活计拎起电话听筒:“您好,这里是周宅,请问您找哪位?” “哦,伊丽莎白小姐,找未绮是吧?稍等。” 刘妈说着,将听筒搁置一旁,转身往楼上走了两步,冲着上面高声喊道:“未绮,未绮,伊丽莎白小姐来电。” 没多久,陈未绮从楼上匆匆走下来,她拿起黄铜听筒,愉快地开口:“伊丽莎白,近来好吗?” “很好,未绮姐,你呢?” “我还不是老样子,对了,能听到你的电话,说明你已经从英吉利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是,我前些日子处理好英国那边的所有事宜,眼下已经到了广州。” “什么时候来长沙?” “后天。” “太好了,我到时去火车站接你。” “好,对了未绮姐,还有一个消息要告知你。” “哦,什么消息?” “我以后会长留在长沙,不过这次就不在你家中叨扰了,但我想拜托未绮姐帮我寻一处寓所,不用太大,家具齐全,临街即可。” “那还不简单,我马上让老沈去问问。” “谢谢未绮姐。” “你和我还谈什么谢字,见外了,等你长住长沙,我俩可以常常相聚了。” 挂断电话,陈未绮心情大好,哼着曲子往楼上走去。 很快又过两天,陈未绮恰准点,刚到火车站,伊丽莎白那边已经下了火车,她顺利接到了人,两人亲昵问候完,一同上了洋车。 “你要求的寓所,老沈已经寻到了一处,位置极佳,又是才落成不久的新屋,初次出租,定金已经缴纳,不过钿约需你本人亲自去签,今日我空闲,后几日就没时间了,等吃了午饭,我陪你去看看?” “那再好不过了,不过又得麻烦未绮姐了。”伊丽莎白满眼感激。 陈未绮嗔道:“我俩的关系,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未绮姐,过几日你要忙些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这事你是帮不了我的,”陈未绮拢了拢发髻,“是陪我公婆处理我小叔的事。” 听到与沈黎安有关,陈未绮上心问道:“周先生的什么事?” 陈未绮不假思索:“是他的婚事。” “婚事?” 话音脱口,陈未绮突然想到之前的事,遗憾道:“伊丽莎白,真是抱歉,我原本真是想撮合你与我小叔的,谁知你俩有缘无分,我小叔早已经有了意中人,你与他的事情只能作罢了。” “没关系。”话虽如此,可伊丽莎白指骨紧捻,咬了咬红唇,还是不甘心地询问,“这位意中人是谁?” 这件事的原委于周家而言并不算光彩,因此就算伊丽莎白连番追问,陈未绮也没说得太明朗,她搪塞过去:“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他、是他警察厅的下属。” 话虽然堵住了伊丽莎白的嘴,却没有堵住她弄清沈黎安意中人到底是谁的心,伊丽莎白将目光投向窗外,神情越发阴沉。 第七十八回 婚事在周家人的推动下, 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 虽说两人之前订婚已经过了一遍繁琐流程,可过的毕竟是林秀茵的生辰,因此,周家还是按照旧式传统另发草了八字, 以红单贴书乾造生庚送至何家, 何家回致季姝的坤造生庚,合庚妥帖之后, 将二人生辰写于红绿庚书之上, 交换收执为据。 周家这婚事筹备得很隐秘,并未大肆声张, 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很快传到了林萧禾的耳朵里。 深色帷幔严丝合缝,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 林萧禾就置身这样的黑暗里, 将身体都沉入柔软的皮质沙发。 寒冷顺着衣物渗入皮肤纹理, 可林萧禾却丝毫不觉, 他拿着洋酒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突然发了狠,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玻璃碎片乱飞。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他纵使有这样多的银钱了,也没法使鬼推磨, 更没同法周家正面抗衡。 商不与官斗,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浸淫生意场, 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遇到沈黎安,他次次都放低姿态到了奴颜婢膝的地步,可到头来,这个沈黎安,竟然在他的手上带走了玉钿,现在,他还收到周家正在筹备两人婚事的消息。 暗潮之中,林萧禾面上没有表情,可寂静的室内,却传出指骨作响的声音。 明着不好斗,那他暗里,也得让他沈黎安,让他们们周家蜕掉一层皮! 长沙城的冬季,单调而寡淡,雪下不了几场,天寒地冻却要持续好长一阵子。 谈归箴依照季姝的嘱咐找到了湘雅医院:“我找一位叫蒋浸月的护士小姐。” 外头寒冷,可室内有些许闷热,谈归箴松了松下厚实围巾,拿下礼帽掸走上面雨渍,听得背后有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 谈归箴转身过来,蒋浸月就站在他的身后,待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谈归箴手中礼帽冷不丁掉落在地。 蒋浸月推着医疗车站在走廊上,穿一身简单的白裙褂,袖口挽得高高的,她的头发也盘起来整个塞进燕尾帽里,抿唇轻笑,笑容极浅极淡,眉如翠丝,眼含水光,四周虽然是白墙映光,可谈归箴眼里,这单调的冬季就是好像因她的出现添上了光泽色彩一般。 她走过来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礼帽捡起来递给谈归箴:“您的帽子掉了。” 谈归箴接过来,声音有些抖:“你是……你是蒋浸月小姐?” “我是蒋浸月,请问您有什么事?” 两人将客套的轱辘话又重复了一遍。 谈归箴直勾勾盯着她,过了几秒才惊觉失礼,猛地收回视线再抬眼,目光已经变得谦卑:“是这样的,我是季姝兄弟的朋友,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哦——”蒋浸月拉长尾音,态度没那样客套官方了,“你是季姝的朋友。” “她说自己近来惹了麻烦,不让我去她家中找她,说有什么事情来找小姐你,你会转告于她。” 蒋浸月轻轻颔首:“先生需要我转告什么话?” “你就告诉她,告诉她,年底将至,让她不要忘记与我的约定。”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信封:“这里面,是我予她的报酬,劳烦小姐转交。” 蒋浸月接过来塞进衣兜之中,点点头:“我会转交给她的,我前方还有病人,先生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稍等——” 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