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世,新婚之夜,祁王齐湛将一条沉重的铁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将我拖进了如深渊般的密室。 在皮鞭的抽打下,我看着他与所谓的护卫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若不是你非要送上门来,本王何至于要将本王的心头肉们,都塞进密室里。你可知错?」 我被巨大的震惊砸中了脑袋,昏昏沉沉看着他们的恶心之举,回不过神来。 却被他的阿大拽着铁链拖到墙角,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王爷问你话呢,学奴的,回知错了。」 我忍着浑身的颤栗,一句一句苦苦哀求:「我知错了,我知错了,王爷饶命!」 祁王缓缓走至我的身前,脸上依然带着白日里喜迎宾客的笑意:「以后在本王面前,自称奴!」 「他们,都是本王的心肝儿肉,你不可怠慢了他们。记得,要乖。」Ɣź 那时我才知道,我所嫁的夫君,原是个魔鬼。 只不知道同样的新婚夜,沈歆然对祁王的表现可还满意? 第二天,沈渊堪堪醒过来,撞见仍守在床边的我,显然十分吃惊:「为何不去休息?」 他一低头,看见我被他紧握的手,霎时红了耳朵。 「我……本王,不是故意的。」 「若有下次,你直接松开便好。」 他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只将一只翠绿色的镯子,笨拙地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不见得多贵重,却是皇祖母留下的。」 「以后的成王府,便拜托给你了。」 「我已提前交代过,王妃入府后,内外大小事,皆听王妃的。」 我心下一动,脱口而出:「你不怕我只是图你王府的权势富贵?」 他坦然与我对视:「不然呢?图我病弱的身子?」 6 诚然,我是图升官发财死老公后的自在。 尤其成王府家底丰厚,我又为正经二品王妃,不用孝敬公婆,不用伺候夫君孩童,还要被父亲恭恭敬敬叫声王妃。 这等子的神仙美事,对前世耗尽心力的我来说,当然求之不得。 可成王……坦诚得让我心虚。 犹豫再三,我还是看在手腕镯子的份上,吐了心声。 「昨夜太医问诊时,我看得很清楚,他下针时,藏了一针,是以,你气滞血瘀之症始终不见好转,身子越拖越差,最后……」 「最后病弱而亡!」 他丝毫不见意外,甚至十分了然。 「只这种事,莫要让第二个人知晓才是。」 「你想富贵荣华又自由,只需熬上一年半载,我病去了,就都有了。」 那日的早膳是我重生以来用的最丰盛的,只我始终惦记着成王早上的话,食不知味。 他温柔,但也果敢,比我知晓的,还要悲凉三分! 三朝回门之时,因齐渊要过了施针和喂药以后才可出门,是以,待我回到府中之时,祁王夫妇早就到了。 便是在捶门之外,都听到了沈歆然叽叽喳喳的笑声。 「母亲~然然哪有调皮。」 「瞧瞧,都做王妃的人了,还如此的孩子气。」 「无妨的!王妃如何都好,本王都喜欢!」 看着被祁王紧握的那只手,在微不可闻地颤抖,我便弯起了嘴角: 「姐姐福泽深厚,终是觅得如意郎君。」 沈歆然笑意僵在了脸上,却与齐湛一同起身,向我与齐渊行了一礼。 一室静默,再不见先前的热闹,主母便拉我与沈歆然回了后院话家常。 沈歆然撕下了面具,歇斯底里地咆哮:「你都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所以你眼睁睁看我去救他是不是?」 「你想看我生不如死是不是?是你,是你害了我。」 「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我含笑看着她:「没人逼过你,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正人君子,专一深情,睿智风雅,对我宠爱无度。哪怕我公然养男宠,遭万人耻笑,他也无所顾忌地挺身而出,站在我身前为我开脱,对吗?」 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我却笑得越发开怀。 「可那些所谓的男宠都是他的心头好啊,而所谓的深情专一,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你傻,所以你信了。」 她尖叫着嘶吼着,让我闭嘴,让我滚。 终是惊动了主母。 「然然,怎可对成王妃无礼。」 她握着沈歆然的手,眼中皆是劝诫与警告。 毕竟,我是中宫出的二品王妃,生生压过了她一头。 「姐姐得偿所愿不高兴吗?当日跪在父亲身前苦苦哀求的可是你啊。如今是瞧见我夫君温柔俊朗,便又后悔了吗?」 「你个贱人,我撕烂你的嘴,我……」 「本王的王妃谁敢动!」 齐渊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齐湛,和眉头紧皱的父亲。 他缓缓来到我身前,为我披上了披风:「起风了,莫要贪凉!」 继而转头向父亲略略躬了躬身:「王妃气量大,什么委屈都咽得下去。本王身子不好,最是受不得气。现下心慌手抖,只能速速回府请母后派人来问诊。」 「便不再叨扰,告辞!」 惊动中宫,事情便不能善了。 且不说会给祁王府惹多大麻烦,只沈歆然自己,也免不了受责罚。 齐湛还沉浸在沈歆然与我的对话里,强压着怒气,并不为沈歆然开脱。 沈歆然面色煞白,只能将求救的视线落在了父亲身上。 父亲双手抱拳求到了齐渊跟前:「老臣教导无方,冲撞了王爷王妃,求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渊虚虚一扶,却是倒退了三步:「本王受不得大人如此大礼。只请大人看在本王王妃亦是出自沈家的份上,也将这份护短,落在她的身上。」 说罢,绕开佝偻的父亲,牵着我的手扬长而去,给足了我尊贵的体面。 7 回府后不久,下人便来汇报,祁王夫妇用过午饭才回府。 回府时,沈家派了三个管事嬷嬷过去,只说王妃年纪小,少不更事,需要嬷嬷从旁辅佐。 更差人送了家书于我,却只字不提白日里沈歆然对我的辱骂,只说姐姐思家心切,让我平时得空多去看望。 我将信纸点燃,看着所谓亲情一点点化为灰烬,笑着红了眼眶。 深渊的手握住我的颤抖:「难过了便哭吧!往后,王府便是你的依靠你的家!」 我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心下一片荒芜。 他说这是我的家? 可他不晓得,即便我活了两世,也从来没有过家啊! 前世我也是在回门之日跪在父亲身上,将难以启齿的委屈都倒给他听,只求他看在我亦是他女儿的份上,为我周旋一二。 可他当时冷着一张脸,将坚硬的背影留给了我。 「嫁给了成王便是成王府的人!」 「夫妻之间的龃龉,更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说!」 「你姨娘去得早,终究不如然然有教养,为父言尽于此。」 「天色不早了,莫要耽误了王爷回府的行程!」 那时的我面对父亲的冷漠和残忍,只能擦干眼泪,咬着牙推开了书房的门,强颜欢笑和齐湛上了马车。 因为没了退路,因为没有任何人的爱护,我只能梗着脖子,憋着一股狠劲儿,和齐湛硬较了个高低。 最终,我以左耳被打到失聪,脚趾被生生折断一根的代价,让齐湛认了输! 如今,同样的遭遇落到了沈歆然身上,他哪怕背着「溺爱」「荒唐」的名声,也要护她周全。 更是连夜来了封信,让我与齐渊,多去祁王府与姐姐走动。 也不过是要借我成王府的势头,给齐湛警告,为沈歆然撑腰。 他不是不懂如何做父亲,只是他从未有过一次想做我的父亲罢了。 「你想当皇帝吗?」 齐渊被我突然的一句话,惊得脸色大变,想开口却被一口血堵在胸口,当即昏死了过去。 谢凌云要去请太医,却被我呵斥住。 「准备热水,我出去一趟,回来要见着王爷被泡在热水里。」 从东街的王府到西街的药材铺,一来一回我只用了一炷香。 当从佟掌柜那里借来的祖传金针扎进了齐渊的七经八脉时,他终于在满头大汗里悠悠转醒。 而我亦是在此时才发现,后背早已湿透。 「你为何不听话,擅自行动!本王希望你安度余生。」 「报答你今日在沈家对我的维护。何况,我见着你还有几分用处,又不想守寡了。」 一句话,让齐渊愣在了当场。 从未有过人真心护我,既然你要做,就该做个彻底! 沉默良久,他看见我脏了的鞋子,又问道:「听凌云说,你跑的很快,比他练家子都快上一些,何故?」 何故? 从我偏僻的院子,去主母处请安,要穿过三条回廊两个大院。 若我得了她的通传又未及时赶到,迎来的便是一日的断食惩罚。 祖母护我,可她身边的妈妈是主母的人,想着法儿刁难我。 药碗被端上了桌子,才让人请我去侍药。 若我腿脚不够快,那药凉了,祖母的心便也凉了。 我唯一的依靠不过如此,是如何也不敢懈怠的。 为什么跑得快?大概是我摔了很多跤,知道唯有每一步稳稳地跑在别人的前头,才能挣到那微末的光。 而没有伞的人,在和命运比赛时,落后一步便要掉入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