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十分自然地走到主位一坐:“今日不办差,诸位别紧张。” 不办差? 一群人猛地松口气。 “听闻钱大人府中有喜事,本督本不该叨扰,可无意在䧿山遇见桩稀罕事,想着日行一善,就过来走一遭。” 在场众人:“……” 这位爷还会日行一善? 裴湛仿若没瞧见诸人眼底的古怪,只继续说道,“本督昨日上䧿山办事,夜里归来时在山中捡到了个小娘子。” “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在山雨之中迷了方向,后来惊马滚落山崖,侥幸被本督救下,本督难得积点儿德,便想着送佛送到西,将人带回京里。” 外面听闻裴湛来了有些好奇跟过来的谢寅突然心中一跳,原本还红着眼圈,满心委屈的沈姝兰也是跟着一慌。 䧿山…… 那不是… “铖王妃,那小姑娘说是沈家女娘,昏睡醒来后哭着说要见你。”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铖王妃脸色一变。 沈家女娘? 知烟?! 她快步上前急声道:“是知烟?她怎么了,她人在哪里?” “姨母……” 低低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里头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朝着那边看去,就见门外一人推着辆四轮车进来,上头坐着个容色颇为凄惨的女郎。 那女郎身上裹着长长的厚裘,本来姣好的面容色如苍纸,半边额头和侧脸遍布刮伤。 她身上狐裘一路遮挡至下颚,褚色狐毛衬的嘴唇白得吓人,往下一双腿拢在厚厚的皮毛下,放在膝上的手哪怕包裹帘也能看到里头渗出的血。 那模样哪怕打理过了,也甚是凄惨。 “知烟!” 铖王妃神色大惊,“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姨母…” 久游的孩子见到了至亲,颜时歆看到铖王妃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铖王妃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替颜时歆擦眼泪,又怕碰到她伤处,可颜时歆却是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抱着她腰身哭的喘不过气来。 姨母还没死。 她还好好活着…… 铖王妃被她哭得眼睛红了一片,又是轻哄又是拍着她后背,俯身抱着怀里的小姑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昨日你阿娘冥诞,你不是去灵云寺上香了,怎么会一个人去了山里?” 颜时歆哽咽:“是阿兄和表哥把我扔在山里的……” 满室哗然,铖王妃不敢置信地看向谢寅。 “我没有!” 谢寅脸上青白。 颜时歆埋在她怀里颤声道:“我去灵云寺上香,阿兄,表哥,还有陆哥哥都去了,他们还带上了沈姝兰。” “我不喜欢她惊扰阿娘,就一个人去给阿娘上香,可沈姝兰却偷偷跟过去打翻了阿娘的长明灯,我气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兄逼我认错我不肯,他们……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山里。” 她垂着头贴着铖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林子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拼命喊着阿兄他们,说我错了,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寺里……” 女孩儿满是害怕的声音回响在厅堂里,那哭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她的绝望。 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可一些心软的夫人和闺秀都是红了眼眶,就连那些平日里心肠冷硬的男人,也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䧿山是什么地方? 除了灵云寺附近和前山有几户人家,后山一大片都是荒林。 京中一些富贵人家春日里前往狩猎,那山中还能遇到熊瞎子和野狼,而且刚见春的䧿山上积雪都还没化。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会把一个小姑娘扔在山上? 裴湛听着女孩儿哭声,眸色泛着冷。 “本督捡着沈小娘子时,她摔伤了腿险些没命,见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又呓语着阿兄表哥什么的,还提及了陆姓,本督便将人带回城郊别庄待了一宿。” 无人疑心裴湛一个太监会对颜时歆如何,但伴随着他声音落下。 那劲瘦手指落在身旁桌上,指腹轻击,却如同山石砸在某些人心上。 铖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她松开颜时歆后就一步步朝着谢寅走过去,周围的人连忙纷纷避开,看着谢寅时也神色各异。 “是不是你做的?” “母亲……” “我问你是不是你做的,你把知烟给扔了?” “我没有!” 谢寅心中慌乱,满是焦急地解释, “我没有扔了她,是她故意为难姝兰,还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我和瑾修哥他们只是想要让她收敛一些,免得坏了她自己的声誉,我们只是让她回灵云寺自省。” “母亲你信我,那地方就在灵云寺下不远,转个头就能回去的,我没想到她出事的……” “啪!!” 铖王妃重重一巴掌甩在谢寅脸上。 “母亲……” “啪!” 又是一巴掌,铖王妃几乎用尽了全力,“你以为她不会出事,那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谢寅瑟缩。 “知烟是你的妹妹,是你姨母唯一的血脉,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铖王妃气的眼中发红, “你说知烟口不择言,怎么不说是你们蠢货在前。” “昨日是你姨母冥诞,她与沈熙当年多恩爱你不知道,你居然带着个庶女去碍她的眼?你说知烟为难那庶女,她要是真想为难,当初那庶女就回不了沈家!” “一个贱人惺惺作态一番,就能哄得你没了心肝扔了你自己的妹妹,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又狠毒的蠢货?!” 第8章这小海棠还挺凶的 谢寅被骂得脸上涨红,衬着那两个巴掌印更是羞愤难抑。 沈姝兰见谢寅眼睛发红的样子,忍不住在旁开口:“王妃也是尊贵之人,怎能开口闭口都是贱人?” “况且阿寅哥哥也不知道妹妹会出事,是她任性在前伤了阿兄的心,阿兄才让她回寺中自省,王妃怎能不辨黑白就打阿寅哥哥…” 啪! 铖王妃反手就扇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儿子哥哥?” “怎么,攀上了沈家还不够,如今还想爬我铖王府的门?!” 沈姝兰耳边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寅连忙扶住踉跄的少女,横身挡在她身前: “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周全才让知烟受伤,可是这一切跟姝兰没有关系,她没有伤害过知烟,也心性善良从不争抢,是知烟咄咄逼人……” “你给我闭嘴!” 铖王妃冷笑,“她要是不争不抢,就该有自知之明,待在沈家别出来招摇,她要是待知烟好,就不会拉着你们将知烟扔在䧿山之上,让知烟险些没命。” “可是……” 谢寅还想说话,一直安静的颜时歆突然出声:“谢世子。” 谢寅猛地扭头:“你叫我什么?” “谢世子。” 颜时歆看着谢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脸,仿佛觉得她的这般唤他是无理取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恶心。 知烟垂眸遮掩冷笑,再抬眼时漠然至极: “谢世子一直说我咄咄逼人,我逼过沈姝兰什么?” 谢寅看着往日总拽着他衣袖唤他表哥,与她撒娇耍赖的颜时歆满脸冷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皱眉:“表妹…” “不敢攀世子贵亲。” 谢寅被打断话差点噎住,只能忍着气道:“知烟,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回去?” 知烟毫不客气,“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谢世子既然这般理直气壮,何惧人前对质?” “知烟!” 谢寅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生气,“你别任性。” 颜时歆冷了眼。 又是这句话,又是叫她别任性。 她上辈子简直听得够够的。 颜时歆言语陡然尖锐:“我与世子讲道理,世子说我任性,我若是任性之时,世子是不是又要说我跋扈不讲道理?” “人之生也直,心直则身直,可立地参天,君子仰不愧于天,义以方外。” “谢世子要是问心无愧,坦荡光明,觉得你从无冤枉我之说,䧿山之事也非你之过,那你又何必拿任性二字来堵我的嘴,还是世子早知理亏,只是仗着表兄妹情谊,拿你我二人之间的亲缘逼我退让?”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满室皆静,惟独裴湛戏谑笑了声。 他有些散漫地瞧着小姑娘跟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