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已经毕业好多年了,就想把这个故事说出来。 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只讲亲身见闻。 我和死者的关系还不错,做什么都会叫上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是想还原一下事情的真相,因为这个故事,有两个版本。 至今还在学校流传的,是其中一个不完整的版本。 后面出现的名字都是化名,不必去查,也不必追根溯源。 刚入学时,新生都要做心理问卷调查,最后一题就是「你/家族是否有精神病史」。 一般人在这里都会填真实信息,后来我们问过老师,自杀的那个同学也填写了真实信息。 他有中度抑郁症。 这里就叫他「闷葫芦」吧,这是我们寝室里给他起的外号。 起外号不是欺负他,大家都有外号,大学里的男生,大家都懂,总是开一些不切实际的玩笑。 2. 在寝室里,我们注意过闷葫芦总吃药,后来才知道那个药叫「盐酸帕罗西汀片」,专治抑郁症的。 盐酸帕罗西汀片一版是十片,每片中间有一条缝,可以掰开,我们每次看闷葫芦吃药,一般都是吃 1.5 片。 那时候是大一下学期,刚下晚自习回来,没看见他,就看见他桌上有一个空了的铝箔药版。 事后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和另外几个室友都觉得是闷葫芦当天晚上一下子吃完的,也可能是那个药片原先吃了不少,他只是当天晚上恰好吃完了。 说到这,大家应该也猜得出来,这个自杀的闷葫芦,是我室友。 3. 一个寝室四个人,我们三个一个班,闷葫芦是另外一个班的,所以我们平时不太清楚他的情况。 只知道他成绩很好,才大一下学期,就已经是预备党员,评优、评先一定有他。 主要是长得也好看,不是阳光帅气的好看,是那种皮肤很好的一般长相,毕业后第二年我才知道,这种好看叫五官端正。 除了平时不爱说话,他就是个完人。 但是他没什么朋友,除了和我们在一块,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末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不回来。 我们之前问过他去哪了,他也不告诉我们,只是苦涩地笑一下。 「打工。」 我们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富裕,而且他自己经常吃药,所以生活费总不够用。 因此会打临时工,上学期是在食堂勤工俭学,下学期就去当家教了。 所以我们寝室的哥们都挺照顾他的。 4. 那天是周五,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还没回寝室。 寝室一般十点门禁,十一点已经不能出入了。 我们觉得他今天可能又去兼职了。 因为是周五,明天不上课,大家都想睡懒觉。 所以我们没锁门,如果闷葫芦白天回来了,自己就能进来,省得敲门把我们叫醒。 然后大家就上床睡觉,倒头就睡,爱运动的男孩子睡眠质量都不差。 第二天, 一个哥们被尿憋醒,他当时迷迷糊糊,眼睛也没睁开,完全是凭着感觉下床,穿拖鞋,然后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肩膀撞到了什么东西,太困了也没管。 放完水后,他又沿着原路返回,这次又撞上了什么。 他刚放完水,意识清醒了点。 就睁眼看了下撞到的东西, 瞄了一眼,吓得把椅子和墙边的鞋架都压倒了。 「啊!」 我们被这个声音吓醒。 「怎么了!」 我刚问出口,就和当时吊在半空的闷葫芦四目相对。 那时候他的遗体在半空打转,正好转到我的方向,眼珠朝上,眼白对着我,舌头压在下嘴唇上,舌尖出来一点点。 那时候的感觉我记得很清楚。 大脑瞬间空白,心脏揪紧一样,浑身激烈地哆嗦,一口气进进出出,险些憋死。 我们看到了吊死在电风扇下的闷葫芦。 大家想一想,我们都是来读大学的,同一个寝室里的室友死了,还是在我们熟睡的时候默默吊死的。 最关键还就在我们身边。 那种不寒而栗,现在想起来都害怕。ӳʐ 回想那一天闷葫芦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都在猜测。 也许是凌晨,我们睡得深的时候,他回到寝室,找了根绳子,穿过墙顶吊电风扇用的铁钩,然后打了个绳结…… 5. 我们赶快穿好衣服,没敢动现场。 我跟一个室友出门叫宿管,剩下那人就负责别让其他同学进来,顺便打电话通知辅导员。 一路上,总有同学问我们: 「死人了?真死人了?」 「听说是吊死的,真的假的。」 我虽然平时总把「死」「干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但真的看到人死了,还是会害怕。 所以我们守口如瓶,什么也没说。 如果遇到熟人追问,就骂骂咧咧地怼他。 「要命的事情就闭嘴吧!积点德!」 …… 我们一路小跑,找到宿管大妈,和她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情。 宿管大妈听到这事也吓到了,手一直放在胸前抖动,不想跟我们去,一直东躲西藏。 后来是辅导员来了,宿管大妈才不情愿地跟上去。 …… 结果辅导员看了现场后,觉得事情太大了,于是就叫来了领导,领导看了现场,又叫来了更大的领导。 到最后,校长、校书记、系书记都来了。 校长一来,就问我们:「这事没跟别人说吧?」 我摇头。 「没有,第一时间就联系辅导员了。」 校长点头。 「做得对。」 然后,校长跟后勤部长一起进了寝室,系书记和校书记则把我们带到走廊开始询问。 6. 系书记:「什么时候死的?」 我:「不知道,我们昨晚十一点睡的,早上就发现他……死了。」 系书记:「一个大活人在你们三个身边吊死了,你们就没注意?」 一个室友答:「我们都睡得很死,没注意。」 系书记:「是不是你们三个看不惯他,把他杀了?」 我听完生气,就大骂:「你别侮辱人啊!我们跟他的关系很好!」 校书记也对系书记说:「老王,工作态度严谨一点,怎么随便怀疑自己学校学生的人品。」 然后,校书记问我们:「他昨天晚上也在寝室里睡觉?」 我答:「没有,我们昨晚十一点上床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寝室,我们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都没回,我们担心他可能明天早上回来得早,就没锁门。」 说完,我把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给校书记看。 校书记拿走我的手机,不光只看了昨天的信息,还看了早些日子的。 不过也没什么可看的,早几天的聊天记录,都是什么带饭、带水、回来开黑之类的内容。 校书记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就把手机还给我。 然后问:「他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答:「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他和自己班上的同学关系不好,然后他会吃药,就是他桌上那个。」 系书记听到这,也进了寝室,没过一分钟就出来了,她跟校书记说:「盐酸帕罗西汀片,是抗抑郁的药,这学生有抑郁症啊。」 校书记听完,心里好像拿定了主意,和系书记互相点了点头。 系书记说:「有抑郁症,应该就是自杀的了。」 校书记对我们说:「这几天,你们睡招待所,你们寝室的东西暂时不能动,一会儿警察来了,问你们什么,就像现在一样答。」 我们知道他有抑郁症时,很惊讶,但更多是松了口气,像是终于要洗清嫌疑一样。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后怕。 从我们发现闷葫芦的遗体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他还吊在那,没人想过把他放下来。 7. 正当这时,校长和后勤部长从寝室出来,他脸色不好,看了眼校书记,问:「是不是该通知派出所的同志了?」 校书记点头,「可以通知了,这样,我们先去调监控看一下,没问题再请派出所的同志来。」 老实说,我听到他们的这段对话时,心里充满了鄙夷。 难怪只要有人来查监控,他们就说监控坏了,在检修。 怕是早就删除了监控内容,没什么能拿给别人看的,只能撒谎。 后来,校长、后勤部长、保卫处长、系书记、辅导员,一共五个人带着我们去了监控室。 其余的几位领导去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老实说,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监控的内容,还是让我们在场的每个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8. 男寝的监控室就在宿管的房间里。 领导让宿管调出我们那的监控。 然后就看到画面上,在凌晨 2 点的时候,闷葫芦从走廊尽头出现。 他走到寝室门口,刚把手放在门上,然后画面就静止了。 宿管还以为是碰到了暂停按钮,却发现监控画面右下角的时间一直在变。 不是画面停了,是闷葫芦没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