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碗放进水池,我戳戳他的胳膊。 「江钦。」 江钦不理我。 我又戳戳,继续叫:「江钦。」 江钦「哼」了声。 我没辙了,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即便坐着他却还是高我不少。 垂眸低看我,皮肤好得像上好的瓷器。 我祈求地看他,又晃晃他的手臂。 很少撒娇,做得很是不熟练。 但好像对他有用。 他无奈:「还知道有我这个人?不舒服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 「没想不起来,」我说,「就是怕吵到你休息。你白天很忙。」 江钦看我一会,直接下了结论。 「麻烦,下次回家,家里东西全,也有家庭医生。 「经常胃疼?」 我默默点头。 「成了,我这段时间正好在面试阿姨。你帮我去尝尝哪个更好吃,好好养养。胃疼没小事儿,你别就想着现在年轻不在乎……」 「怎么这么唠叨。」 江钦被我气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嫌我话多。」 于是我就住进了江钦家。 张姨也被他招进来。 江钦给我下通牒,按时吃饭,没课就过来。 这件事让他不少朋友都大跌眼镜,毕竟江钦没带人回过家,更遑论还是一个家境差到极点的女大学生。 他家就像私人领地,我在里面局促,却也自在。 小时候手上的冻疮与茧也逐渐淡化,手却依旧粗糙,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我养成了涂护手霜的习惯。 他没办法忍受自己的人去做服务员,更别说去酒吧唱歌,于是我就辞了这些兼职。 服务员与唱歌本就是为了赚钱的无意义劳动,这恰好给我创造了更多时间去写小说、去读几本早就想读的书。 我像是终于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这空闲得来并不磊落。 也由此,我更近距离地看到了江钦的生活。 我开始慢慢了解他。 他大学就在 SCI 上发过论文,后来更是去国外高校进修 MBA。 金融管理一条龙。 钢琴会弹一点,小提琴会拉一点,舞会跳一点。 音乐懂一点,电影也懂一点,问起话剧音乐剧,也是都懂一点。 他还会多少东西我也不知道,只看出他这一条路走得简单又明确。 纯粹的精英教育。 早就知道他现在在江氏担任总经理。 却也刚了解,上千人的产品线他处理得有条不紊,能力可见一斑。 我帮不了他什么,他也不需要帮。 有回他喝醉酒,整个人像只慵懒的大猫窝在沙发上,难得瞧着好欺负。 我按张姨之前的方法给他熬了点粥,胆子也大起来。 「为什么把我带回家?」 江钦给的答案敷衍又真诚:「见色起意,看着合眼,觉得好奇,跟着省心。」 「你知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多少人的事坏在枕边人的身上。 「你知道我不会坏事?」 「瞧着不太聪明,就爱图个安稳。」 我叫他起来喝粥。 他摩挲着瓷白的勺子,笑着看我的碗。 「你的粥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我的里面放了些虾仁。 我叹气:「刚刚太困忘了,准备到一半才想起来你海鲜过敏。虾仁都加进去了,我就又做了一份。」 江钦眼睛很亮。 大灯没开,就开了这一隅的灯。 又怕白光让人清醒,还特意调成色调昏黄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不知道江钦怎么突然这么问。 答道:「半年多。」 江钦低头喝了一口粥,被酒浸润的嗓子清明了些:「我妈生我 27 年,都不记得我海鲜过敏。」 他眉宇间难得闪过一丝疲惫。 我们难得聊点健康的话题:「很累吗?」 他笑笑:「没办法,大家都累。你也很辛苦。」 「没得选。」 「阮瑶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当一名小说作者。」 我以为他会笑。 却不承想他伸出手:「过来让我抱抱。」 江钦把我抱在怀里,捏捏我的脖子。 「那你记得首印留 5200 册,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我一直以为他身边不缺女孩,却不想就我一个。 他听见我提起还诧异:「就你一个不好?我之前就说过,你是我女朋友。」 心头狠狠一磕,大脑也不听话,燃起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他杯子往桌上一放,银丝眼镜反光里都是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 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说什么很正常的事。 「我对这方面也不那么热衷,有个人合得来的人陪着就很好。不能因为我有钱,你没钱,就非觉得是我包养你。我有钱多花点也正常。承认你是我女朋友也没什么,何必非糟践成包养,别总看些没营养的。」 他说完还严谨地顿了顿,补充一句。 「如果你要写这些类型的小说那就另算,总要了解市场行情。」 我没忍住笑。 无事时,江钦总爱带我跳伞,带我蹦极,带我骑马。 一项极限运动结束,他总是过来牵我的手。 「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运动。」 「我喜欢,当然喜欢。」 我从小心思太重,大脑每分每秒都在精密旋转。 极限运动给予我一刻的空白。 那瞬间的空白我可以什么都不想,无比珍贵。 所以我在跳伞结束、他将戒指套到我的手上时,大脑延续了那一刻的空白。 我猛地抬头:「你……」 江钦看我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解释:「觉得好看,就买了,没别的意思。」 「喜欢就戴着,不喜欢也别退还给我。」 胸口一窒,我没说话。 于是我见江钦时就带着,不见就摘下来。 有一回见他时忘记带,他盯着我的手指看了好久。 那天恰好,他带我去跟朋友聚。 江钦的圈子,聚在一块就是打打牌,聊聊天,玩玩桌游。 我被撵上牌桌,手气越好越紧张。 江钦还笑,叼了支烟俯身在我身后捣乱。 「怕什么,怕输? 「别怕,瑶瑶。 「人生很长,你输得起,才能赢得起。」 说着,对面受不住腻歪,出牌了。 我笑了一声,江钦也略一挑眉。 「谢谢你,给我家小朋友点炮了。」 他捏捏我平时戴戒指此刻却空空如也的中指,含着烟笑:「需要练胆。」 那晚,我陪江钦去我之前唱歌的酒吧谈事。 秦思姐看见我,咬着烟笑了一声。 「才多久不见,气色这么好。」 气色好吗? 我下意识去看酒吧对面镜子里面的反光。 倏然一愣。 里面的女孩,我都快要不认识。 脸上不再是营养不良、需要化妆才挡得住两颊凹陷的样子。 反倒容光焕发,一双杏核眼也有了神采。 秦思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裙,吐了口眼圈,感叹:「年轻真好。」 她顿一下,又看向我。 我这才发现,她这好像憔悴很多。 「但是你啊,脑子要清楚一点。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虚无缥缈的,何况他那种家庭……能拿就多拿点,别想太多。」 这句话,像是在我手里搁了一块冰,让我瞬间清醒。 最初,我从未想太多。那些虚无缥缈的构想,都被我关进心中那扇门里。 可江钦真的太好了。 这样的人。 我怎么能做到不想太多。 夜色很黑。 卧室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厚重的遮光帘,江钦一下一下吻我,床褥湿得厉害。 我伸手摸他的脸。 江钦不明所以,抓住我的右手,吻了一下手腕。 而在此时此刻,我偏头,望见窗帘罅隙里透进来的月光。 心想。 我跟江钦在一起,快要两年了。 14 毕业那年,江钦来陪我拍了照片。 快门声响起时,他在看我。 夏晓远远看见,犹豫很久,还是过来。 「他竟然跟你在一起那么久。 「之前发帖的人是我……抱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奇怪。 毕业前不觉得什么,毕业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的节点,过了这个节点,大家都变得善良。 江钦 30 岁了。 落叶泛黄落地,风一吹,教人不自觉打个哆嗦。 他越来越忙。 从前,我们一周都要见两三次。 可这段时间,一个月过去,我才见过他一次。 毕业,也面临着家里的质问。 整整四年,我没有回过家。 即便回到老家的小镇,也是去看望周老师,又匆匆回来。 手术很成功,但终究是伤了身体。 周老师提前退休,卧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