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寻常的,大概是姜府不愿意浪费名额,又没有资质佳的女儿,因此有滥竽充数者。皇上不喜,撂了牌子即可。」 我沉默,脑海中反复地想着前朝钩弋夫人的故事。 那是我娘给我讲的。 她说,钩弋夫人从小不能展开拳头,结果被带到皇帝面前时,拳头第一次展开了,里面还握着一块玉。 于是皇帝将她带回宫中,专宠多年。 「男人都是这样,如果你的某种第一次给了他们,他们就觉得是殊荣。 「连皇帝也不例外,你从不能做到的事,在见到他时第一次做到,越猎奇、越罕见,他越会觉得是吉兆。」 于是,就在皇帝即将随手撂下牌子、嬷嬷上前要带我离开时。 我突然开口了。 4 其实我说的,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词。 「皇上万福,太后万福。」 但皇上和太后立刻一惊。 在确认了我此前的确从未开口说过话后,太后精神一振:「皇上,铁树开花,哑女开口,这是天大的吉兆啊!」 皇上闻言,眉间也泛上喜悦之色。 他颇为感兴趣地看向我。 「你叫什么?」 「臣女姜于蕙。」 太后在一旁缓缓道: 「姜且芷兮,绿纡蕙。 「姜于蕙,是个好名字。」 一炷香的工夫后,所有人都知道。 姜家的两个女儿,全都入宫了。 5. 消息传回姜府时,姜温姝先是惊呆了。 随后,她疯了一般地冲进我的屋子。 原本,按照姜温姝的秉性,她一定会先甩我一耳光。 然而这次,她一进我的房间就呆住了。 宫中派来的教习姑姑已经在我房间里了。 当着教习姑姑的面,姜温姝不能发飙,因此甩出一半的手竭力地收了回来。 她瞪圆眼睛看着我,捏着嗓子问:「五妹妹,你的病多年治不好,怎么可能突然在殿选时好了?」 其实哪里是治不好。 明明是姜府这么多年来从未请过郎中为我看病。 但我对这些丝毫不提,只是温良地垂首,乖巧道:「我也不清楚。」 旁边的教习姑姑上前一步,冲姜温姝微笑:「皇上治国有方,福泽绵延四海,姜五小姐得见真龙天子,被其祥瑞所庇佑,于是病愈了。」 这话出自教习姑姑之口,姜温姝无从反驳。 她眨眨眼睛,强行道了句「是」。 我相信,姜温姝有一瞬间是惊疑不定的。 她在怀疑,怀疑我之前的哑和傻统统地是装的。 如果那样的话,我势必没有忘记我生母菱娘的死。 但很快地,姜温姝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毕竟我之前连菱娘的骨灰都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更别提我虽然能够说话了,但依然还是过去那个温吞木讷的性子,跟在姜温姝身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对大夫人道:「小哑巴要出身没出身,要姿容没姿容,未来也抢不了我的宠爱。」 仿佛印证姜温姝的话一般,很快地,秀女们的位分被公布。 姜温姝是所有秀女中位分最高的第一人,由于皇上对她一见卿心,一入宫就破例封了从三品婕妤。 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才人。 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就像姜温姝说的,我是个出身不高的庶女,长相也算不上太美。 皇上对我并没有多么喜爱,不过是根据太后的意思顺水推舟,捎带手地多纳我一个罢了。 他真正喜爱的是姜温姝。 我们入宫的头一个月里,皇上几乎日日召见姜温姝。 那支让我娘丧了命的竹枝舞,成了姜温姝争宠的第一利器。 她在浩清殿内起舞,裙摆翻飞,腰肢柔软,美得倾国倾城。 换来君王一夜又一夜的恩宠。 情浓之际,姜温姝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问皇帝:「温姝可是皇上心尖第一人?」 皇帝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你自然是。」 姜温姝得意至极。 我瞧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头渐渐地泛起快乐。 一个女人如果太容易就相信男人在床上的承诺,那句说明,她的心是脆弱的。 脆弱的心,最容易被利用。 果然,半月后,姜温姝来我的住处耀武扬威。 「姜才人这里真是冷清。」她进来就是一阵夸张的呛咳,「哎呀,几乎能闻到一股霉味。」 我温顺地行礼:「姐姐来得正好,嫔妾正跟着李嬷嬷学画。」 李嬷嬷是宫中的一个老宫女,画得一手好丹青,尤其擅长为女子画像,画出来的美人神态鲜活,各具风韵。 姜温姝没在意,她挑着指甲,随意地拨拉了一下我们的画作:「也是,你没有恩宠,长夜漫漫,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人人都知道,我入宫这么久,皇上根本没来看过我。 他喜欢浓艳又会撒娇的美人,而我容貌清淡又少言寡语,看起来永远没有被他宠幸的可能。 宫中人的拜高踩低,犹胜姜府。对于一个没有恩宠的才人,即便是宫女太监也可踩上一脚。 姜温姝作为我的姐姐,不但从来没护过我,还跟其他妃嫔说笑:「姜于蕙是个舞姬生的贱种,在姜府时连给我倒洗脚水都不配,如今能入宫当个主子,大概是她那个死去的娘在阴曹地府给她积了德。」 此刻,面对姜温姝的嘲笑,我面色不变,只是温顺地垂眸附和:「姐姐说的是。」 姜温姝勾勾嘴角,随意地翻看着李嬷嬷的画作,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一幅旧画被翻了出来。 这是李嬷嬷画的,宣纸之上,一个女子正在浩清殿的正中央起舞,红裙艳烈如火,黑发泼洒似墨。 任何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被此女的美牵动心神。 姜温姝高兴道:「呀,李嬷嬷竟然画了我?」 她随即立刻将这幅画抽出来,交给她身边的宫女:「帮本宫包起来。」 李嬷嬷略有些为难:「娘娘,那是老奴的画作……」 姜温姝不悦:「本宫现在看中这幅画,是它的福气,向你索要,难不成你要拒绝?」 人人都知姜婕妤正在风头上,不可得罪。 李嬷嬷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说话了。 姜温姝满意地一笑,带着画作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宫人:「将这幅画交给咱们上次打点过的冯公公,叫他挂在御书房里,由不得皇上不睹物思人。」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我站在阴影中,露出微笑。 我早就听说,皇上忙于政务,最近来后宫很少。 再加上太后劝他雨露均沾,因此皇上即便来了后宫,也是去其他嫔妃宫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专宠姜温姝。 姜温姝一连几日没见圣颜,又听说皇帝在其他嫔妃那里度过了愉悦的时光,简直急得发疯。 如今这幅画可算帮了她大忙。 她早就收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冯公公,让冯公公帮自己把这幅画挂在御书房里。 这样皇帝看到,想起她跳竹枝舞时的绝世舞姿,必然想念不已,前来看望她。 我一边在偏殿抄经,一边默默地等待。 果然,下午时分,冯公公来了。 他告诉姜温姝,皇上看到那幅画后,果然露出怀念的神色,久久地不能自持。 姜温姝大喜,她重赏了冯公公,待冯公公走后,立刻命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显然,今晚皇帝一定会翻她姜婕妤的牌子,面圣的机会来之不易,姜温姝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最后更是精心地以新鲜花瓣贴在额头与脸颊,化了一个娇艳又别出心裁的「花颜妆」。 姜温姝等啊等啊,从夕阳西下等到月上中天。 皇帝没来。 等到最后,姜温姝脸上的那些花瓣都干透了,她忍无可忍地揭下来,主动托人去请皇上。Ўż 得来的回复是: 「皇上去看韦贵妃了。」 6 姜温姝做梦也没想到,那幅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