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怀疑过二十多年的相处,他还是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记得小时候,褚言曾经当着很多孩子的面说他是野孩子,那时候他以为只是哥哥为了欺负自己随便说的粗话,现在想来,想必褚言也是知道一些的。后来洛宁因为这个事狠狠地揍了褚言,从此他便不再提起这些。 还有他第一次体检的时候,洛宁花重金将他的血型从 O 型改为 A 型,当时母亲解释为医生登记错误,他也没当回事,后来知道洛宁的血型是 A 而褚青文的血型是 AB 的时候,他隐约有过不详的预感。不过他和父亲的长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凭谁见了都会夸上一句“虎父无犬子”,才没有让他继续深究。 此刻他不忍心转过身去,他害怕万一洛宁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他该如何称呼她。 他害怕转身的一刻,万一齐小峰出现在面前,他该如何去面对。 他想到齐小峰的身世,一个身型瘦小的女孩,独自承受家庭的各种变故,都没有掉一滴泪,而是积极向上寻找生活的可能性。 她像一株外表百孔千疮柳树,内心却生机勃勃,吹风拂过随时会抽出嫩绿新芽;而他却像一株表面光鲜亮丽的百合,看似傲人笔挺,根部却在一瞬间溃烂,即将眼睁睁看着自己凋零。 自己与她相比就像一个脆弱的孩子。 “李建国?” 齐小峰的声音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笃定,而他的背影却开始颤抖。有一个念头在体内不断徘徊,最终随着眼泪的决堤,吐露出来,他只是一个野种,他不配和齐小峰在一起,花星星说的没错,他不配:“我们分手吧。” 医院公园的春风吹得温柔,像是对浅夜中散步病患的照顾。 李建国的讲述只言片语,但齐小峰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李建国,你还是你对吗?洛姨还是洛姨,对吗?” 齐小峰突然停下脚步,自然而然地比并行的李建国落后半拍。 “任何人都不会因为一个不同的称呼,不同的代号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他们对待你的态度,也不会因为一个代号就改变,郑梅芳和我师父秦一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我已经不是我了,可你还是那个你,我不能给你承诺过的一切,从始至终我都是个骗子,我欺骗了你,我欺骗了我自己。” “李建国,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强者,直到现在才发现,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你只不过是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便把自己击败,你要知道我是如何怀揣着这个秘密走过了十年?” “没错,我是个弱者。”李建国坐在假山边的木椅上,头掩在修长的双腿间,看不到眼泪但哭腔明显。 “曾经我也是个弱者,我太能理解你的心情了。 他们阻止了我高考,毁了我的前程。我试图用死亡去惩罚他们,我从山崖跳落,我以为我是个强者,我死都不怕,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害怕的? 然而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强者什么是弱者。当他们欺负我,我通过自杀来报复他们,这不是强者;我通过还手,用暴力回击他们,这也不是强者。 真正的强者是面对困境,有无数种选择,我可以选择自杀、可以选择暴力、可以选择一笑而过、可以选择化作动力、可以选择变成更好的自己去让他们高攀不起…… 只有能够选择对自己当下最有利的方式的能力,才能称得上是强者!而这一切选择都需要一个平和的心态。 我现在可以高高在上地对曾经欺负过我的人说一声,来呀我等着你们;我也可以一言不发,让他们主动去羡慕去悔恨。 此刻对于你来说,你只会选择逃避,逃避现实,逃避我,你是个弱者,因为你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李建国似乎已经哭得失去了力气,虽然身体还在颤动,但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李建国,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共同面对一切,处变不惊,祝福洛姨能够渡过难关,坚守我们永不背叛的誓言,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秋田在瑜伽馆等你,需要帮忙随时喊我。” 齐小峰没有回头离开得干脆利落。 “竹月,李建国那边怎么样了?” “洛宁在做手术吗?” “一个吉米的表情包配文难过” 齐小峰一直没有看手机,锁屏界面赫然显示着花花世界发来的三连消息。 “已经脱离危险了,三天后手术。” 2. 花叔等了半天终于收到信息回复,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 “我早就说李建国这孩子靠不住吧,唉,不能把他妈妈的事情告诉他,你看吧,不告而别!完全不把咱们女儿当回事嘛。” “他妈妈都这样了,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是,担心母亲的安危,很孝顺,这我很理解,但是不能跟竹月或者咱们说一声吗?这种妈宝男以后成了一家人,也会为这种事闹矛盾的。咱们应该从现在开始,就拿出些态度来,不然以后女儿都没有话语权。” “说不定有些其他情况,咱们也不能太自以为是了。” “行,就你是老好人。” 秦一拂袖而去。 花轩转身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两个人。 “星星,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花轩,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花凯。” 夜色中花凯的脸更显白净,额头几乎顶着门框,手指修长不停在门框上轻敲。 “你,你……”花轩颤颤巍巍指着花凯,一句话没说出来,被花星星打断。 “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我知道你现在很震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花凯,你告诉他吧。” “爸爸,对不起。”花凯低着头,手指开始用力扣门框,木屑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对不起,我其实没有去美国。第二年我就回来了,实在是、实在是混不下去,爸爸,求你不要怪我好吗?” 花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内向诚实,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谎言居然一编就是三年,这三年间还时不时寄来美国的明信片,他不敢想象,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轩,我们已经想好了,我们准备结婚。” 她打断要说话的花轩继续说道:“你别震惊,我们都已经考虑清楚了,法律意义上的兄妹是不能结婚的,即便他是领养的也不行。所以我们决定,彻底断绝关系,如果断绝他一个人不够,那就断绝我们两个的。我们从此与这个家没有关系,以后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担心。” “你们翅膀硬了。你。”花轩拉着花凯的手,“星星她从小骄纵惯了,难道你也这么不懂事吗?这么多年我怎么教育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怎么就不懂事了,虽然花凯是比我大两岁,但是我可比他多几年社会经验。” “爸,这是我决定的。我们是真心相爱。”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啊。我一定是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老天才要这么惩罚我。”花叔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要结婚的事实,“这种事,是要遭到全天下唾骂的!” “你这个老古董,我们两个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再说其他人唾骂,又关我什么事!” 花轩将花凯拉回院子当中,花凯任凭他拖拽,自己低着头十分配合。 花轩从墙角拔了一根竹竿:“跪下。” 花凯修长的身型应声而跪下,竹竿打在他单薄的脊梁上,他随着节奏前后摇曳,却没有发出半点叫喊。 秦一听声音走了出来,挡在花凯面前,她夺下花轩手中的棍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去吧。” “凭什么齐小峰那边你什么事都要插手,反而到了星星这边,又变成儿孙福气了。他是我的儿子,不用你管。” 秦一背对着花轩,花星星看着花凯挨揍的身影不停地啜泣,直到花轩打累了,他黑色的衣服上露出片片深红色,才停手。 “花轩,打也打够了,我们该说的也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