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他，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圣心仁德，网开一面，儿臣去漠北，这辈子都不回来！”

十几个响头磕下去，田导额头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她仍是没有痛感似的，死命继续磕着。

萧诩恍然想起贺嫣然当年求他的样子，也是这般凄惨无助，心里的防线溃出了一角。

田导气若游丝，口中仍不停喊着，“父皇，我嫁......”

萧诩叹了口气，一挥手，暗卫退散开去。

他居高临下，觑着田导。

“若你敢从漠北叛逃，不仅他，贺家，朕也不会饶。”

“入了漠北，儿臣绝不逃走，父皇尽可放心。”

田导泪混着血，整个人像是破碎的人偶，摇摇欲坠。

萧诩别开脸，“下去吧，明日你和亲的圣旨，和韩家赐婚的圣旨，朕会一同下。”

田导匍匐在脚下，拜行大礼。

“是，儿臣定会，谨遵圣命。”

走前，厉苍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隐入暗处。

田导搀着李斯的身体，行了几步，又软倒在地上。

阿鸻，我带你回去。

使出了全身力气，将人挪上马车，李斯人事不省，浑身血污，双眼都淌着血。

田导一遍一遍擦着他的脸，衣袖上也染了一片殷红。

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姬姒会救你的。

她抱着他，眼泪不知哭干了几回，马车飞速驶出了皇宫，朝宣王府行去。

刚至门口，田导大喊一声，“姬先生！救人！”

第119章把我的眼睛，换给他

李斯迅速被挪到榻上，血污染得田导满身满脸都是。

姬姒抖着手查看他的状况，全身上下竟没一块好的地方。

“怎会这样......”

“是厉苍，他的剑，让伤口凝不住血。”

姬姒如临大敌，“他为何会和厉苍交手？！”

田导哭着，“是我，都是因为我，父皇让我和亲，他......”

姬姒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会尽量保他的命。”

田导抓着姬姒的手，“姬先生，他的眼睛，也被剑气所伤。”

“什么？！”

姬姒掀开他的右眼，亦是血红一片。

“他本就伤了一只眼，现在......”

“姬先生，我知道，可以用活人的角膜给他换，是不是？”

姬姒点头，“但恐怕，他不会同意用别人的。”

田导急道，“用我的！把我的眼睛，换给他！”

“你！不行，他若是知道了......”

“就换一只眼，这样我们都能看见，求你了！”

“他本就是因为我，才伤至如此！”

田导跪在地上，“姬先生，求你了，我明天就要去漠北，耽误不得了！”

姬姒看着她，终是点了头。

替她将背后的伤处理之后，田导躺了下来。

那把锋利的小刀放在她眼膜上时，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姬姒心有不忍，“还是算了。”

田导抓着她的手腕，“不！动手吧，我服了止痛丹，我忍得住！”

可刀刃真正割在自己眼球上时，田导只觉得比放血还要痛苦千万倍。

她的眼皮被工具撑开，不得闭合，角膜剥离的过程，痛苦又缓慢，田导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连外衣也不能幸免。

剥离的一瞬间，左眼陷入一片黑暗，田导痛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李斯的伤口已经全都被处理过，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是厚重的纱布。

她左眼蒙着白纱，只能用右眼视物，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行走间，不小心撞上椅子，膝盖碰得生疼。

她不管不顾地奔至床前，手触上李斯缠着纱布的脸。

“这样，你就能看见了。”

“阿鸻，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即便我离开了，也还有这么微末的一部分，能永远留在你身体里。”

她贴在他的心口，躺在他身边，这是她能陪他的最后一晚。

多希望黎明再晚一些来，明明我们历经了生死，却还是不能在一起。

晨光刺破黑暗，从窗棱照射进来，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田导缓缓睁开眼，俯身轻轻一吻。

“阿鸻，我该走了。”

和亲的圣旨一早就送进了公主府，连着凤冠霞帔也一并摆在案几上。

芷瑶哭着为她梳妆，“公主......”

田导拍拍她的手背，“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芷瑶跪在她面前，“公主，我同你一起去！”

田导摇摇头，“此一去，凶险无比，你就留在辰国，不要跟着我。”

“公主！”

“这是我的命令！”

田导收起眼泪，“好了，起来替我梳妆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再一次穿上烈烈如火的嫁衣，却不是要嫁给他。

田导自嘲一笑，看着镜中艳色无双的容颜，那只左眼，黯淡无光。

她缓缓站起身，漠北迎亲的队伍，已在府门外等候。

还没到洞房花烛，田导没有盖盖头，手中执了一把赤色团扇，遮住红颜。

她迈步行至公主府正门，拓跋律一身红衣，潇洒立于马上，见到她的一瞬间，又愣了神。

田导没有看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十里红妆，绵延千里，贺家人率着十万武威军，作为送嫁的队伍，远赴云州。

贺乘风全程护在马车一旁，眼底心里，皆是不甘和愧疚。

是他无能，才让玉儿如此痛苦。

昨夜他们已秘密商议，只要队伍过了云州，到了漠北境内，便会有一队盗匪袭击使臣队伍，将玉儿抢过来。

只要不发生在辰国境内，便算不得他们违约在先。

田导并不知晓这个计划，只当是真的要去漠北，团扇遮盖的容颜下，泪湿了红妆。

她远远看见对面一队送亲的队伍，是韩月舒的花轿。

尽管李斯还昏迷着，皇帝亦下了圣旨，今日便要完婚。

韩小姐虽只能一个人拜堂，可终于能做梦寐以求的宣王妃，将来或许，还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她喜不自胜，大红盖头都掩盖不住那欣喜的神色。

两支队伍，两位新娘，一笑一哀，在长街上错身而过，行向完全不同的未来。

从刚出公主府开始，便陆陆续续有百姓跟着送嫁队伍，一路送行。

直至北城门口，人山人海，似乎全城的人都来。

田导撩起车帘，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众人。

董帆远满目通红，遥遥望向她。

她看见他手中的惊虹已凝聚了内力，田导冲他摇摇头，回他一个安慰的笑。

无声道：不要。

董帆远恨自己软弱无能，根本阻止不了这场荒唐的婚事。

他宁愿她和李斯一起，也绝不想她去漠北。

可陆家，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披上嫁衣，嫁的人，却不是心中所爱，还要远去漠北那荒芜之地受苦。

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送行的人中，杜文州，陆家人，裴家，秦家......

这次，沈家也同贺家一起，以成婚的名义，同赴云州。

就快要穿过城门，突然，有一位素衣女子领着百姓，高声呼喝：

“公主不能嫁！”

“公主是护佑辰国的神女，如何能去漠北！”

人群纷纷附和，此起彼伏，渐渐聚拢过来，拦住了出城的去路。

身后维持秩序的玄甲军副统领见势不妙，命令士兵分开众人，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甚至已有人举着剑，要向百姓刺去。

曾经由李斯一手建立起来，多次救百姓于水火的军队，如今在皇帝手里，却要刀剑相向。

田导厉喝一声，“住手！”

她撩开车帘，一步步走下了马车。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齐齐向她看来。

她行至人群中间，笑容灿若星辰。

“诸位的心意，我永远铭记在心。”

那素衣女子便是苏婉颜，此刻红着眼望着她，田导对她默默摇头。

随后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大家，都回去吧。”

百姓见她如此，纷纷落泪，公主拿命救了万千生灵，现在又为了辰国，远赴漠北，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如何能不哀恸。

田导含泪笑着，朝他们挥手，“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第120章囍

宣王府，张灯结彩，高堂之上，皇帝和韩相坐在主位，看着新人拜堂。

韩月舒嫁衣凤冠，红盖头下，笑靥如花。

李斯仍旧昏迷着，却被架在轮椅上，红色喜服下，是缠着绷带的狰狞伤口。

手中塞着大红绸缎，另一端，握在新娘手中。

礼官唱和：

一拜天地！

新人一鞠躬。

田导在马车中，朝向远处天地交界处，倾身跪拜。

二拜高堂！

新人转身，朝着皇帝和韩相，二鞠躬。

田导面向着云州，再拜。

夫妻对拜！

韩月舒对着李斯，三鞠躬。

田导换向宣王府的方向，最后一拜。

红色团扇下，泪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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