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兄长不仅视崔媛为亲妹,原来待崔姝也比我亲近。 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也不跟他绕弯子,次日见了他,直言不讳道:「家中接我回来,是要给我议亲的?」 崔锦泽面上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却道:「阿音你已经十七了,婚事自然不能再拖,留在雍州的话,又能嫁给什么好人家,你是崔家长女,家中自会帮你寻一门好的亲事。」 「哦,是郡公府的赵世子吗?」 「……父亲是有这个想法。」 「兄长能否告诉我,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家祖上是开国功臣,老公爷为人正直,世子亦是一表人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世子曾娶过妻,与夫人产生争执的时候,不小心将她推倒在地,头碰到石头上……」 「死了?」我故作惶恐。 崔锦泽解释道:「世子并非有意,也知道错了,老公爷将他打得很惨,他万不敢再犯,阿音你放心,他若不改,崔家也不会让你嫁。」 「哦,那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般,又道:「有兄长在,我不怕的,我既是崔家之女,你和父亲都会向着我,对不对?」 「那是自然。」他一脸正色。 13 我确认无疑了,崔锦泽对我全无半点兄妹之情。 是我太天真,我不满一岁便跟着我娘回了雍州,十七年来从未见过,又怎会有什么手足之情。 对他来说,苏氏是他亲娘,崔媛才是他亲妹。 正如崔媛贪口腹之欲,嚷嚷着要吃月桂楼的茶饼,他敲了下她的脑袋,宠溺道:「贪嘴,阿兄让人帮你买回来。」 「不要,那茶饼凉了不好吃,我要阿兄带我去。」 那日,崔锦泽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二人准备出门时,方才发现我一直也在,崔锦泽面上有些讶然,便又开口道:「阿音同去吧,你回来也有十日了,还未曾出去看看。」 其实,我对热闹一点兴趣也没有。 若他们知道,回来的这十日,我每晚都在磨我的刀,不知会作何感想。 入京时,我带了一把刀和一把剑。 刀是当年屠狗的刀,宰过农庄管事钱章和他媳妇。 剑是后来请人锻造的好剑,杀过我两个舅舅。 往后来说,我的手也并不干净。 两年时间,将黎家的生意做大,贩铁贩盐,我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 那时豫州曾有个做瓷器的大商贩,总是对我耀武扬威,在背后阴我。 我是个没耐性的,几次下来就烦了,直接将他带到林子里给宰了。 槐花提前挖好了坑,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处理了他。 人活着真的好没意思。 也就拿刀杀人的时候,还算有些乐趣。 崔锦泽带崔媛去茶楼吃饼,身边的小厮和丫鬟带了好几人。 我原是不想去的,槐花在背后一直推我。 我知道,她想让我出去走走。 我每天太颓靡了,她总疑心我下一秒就拿出绳子挂梁上。 我和他们一起去了茶楼。 街上真热闹,京城真繁华。 但是,再热闹也就那么回事,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对我来说,那原本又是个没意思的晌午。 直到我见到了永宁侯府的小侯爷——魏长且。 京中世家子弟云集,如我阿兄崔锦泽,也算谦谦君子,品貌姣好。 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听起来有几分脸面而已,真说起显赫二字,在这盛大的京城,除却平远将军府的谢公子,当属大宗正府的嫡宗子沈昭,以及永宁侯府的小侯爷魏长且。 这些都是槐花告诉我的。 她打探消息很擅长,总喜欢讲一些趣事给我听。 如大宗正府的沈公,其实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师。 近些年他沉迷于道术,已逐渐偏离朝堂的权势中枢。 唯一的嫡宗子沈昭还娶了当朝三公主,自此不可为官。 而平远将军府和永宁侯府,都是执掌兵权的功勋世家。 谢家公子常年驻守塞外,不常回来。 永宁侯祖上为晋国六卿,魏家是南朝四大望族之一,真正的四世三公之家。 单是在如今的河西,魏氏便有精兵十几万。 京卫几大军营,一半的兵权还掌控在魏家手中。 魏长且身为永宁侯府的小侯爷,天生贵胄自是不必多说。 我那时刚入京,并不了解什么权势风向,若我当时知道他与姚景年是敌,是万不会去招惹他的。 魏长且年逾二十,见他第一眼,饶是我这种对人生没了兴趣的人,也多看了一眼。 积石有玉,郎艳独绝,便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坦白来说,岚官长得也不见得逊色于他,主要是人家出身世家,与生俱来的端庄与贵气,无人可比。 端正自持的公子,眉眼深邃又细长,清冷疏离如寒潭,透着高高在上的矜贵。 这样遥不可及的存在,偏又表现得那般知礼,冷静谦和。 我骨子里的恶意,在见到他的那刻,应是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他是和一容貌绝佳的世家小姐一起出现在茶楼的。 那小姐名叫姜知涵,祖父为当朝姜太傅,名副其实的贵女了。 崔媛与她是认识的,二楼包厢见了礼,一口一个涵姐姐,亲密无比。 姜知涵掩唇一笑,温声同她说话,还朝崔锦泽打了招呼。 崔锦泽朝魏长且行了揖礼,唤了一声:「小侯爷。」 魏长且颔首示意,一派高贵模样。 这些本与我无关,我正兴致恹恹地望着窗外长街,忽听那姜小姐问崔媛:「芯芯,这位是?」 芯芯,是崔媛闺名。 我回过头,他们的目光正望向我,等着崔媛介绍。 崔锦泽率先道:「这是家妹崔音,不久前刚从雍州过来。」 姜知涵挑了下眉,依旧不解地看着崔媛:「崔家之女?你父亲不是就你和崔姝两个女儿吗?」 我看到崔媛神色古怪,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然后那位世家贵女,用帕子掩了下唇,望向我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嫌弃。 我知道她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崔音,是他父亲休弃的那位夫人生的女儿。 当年我娘被撞破奸情,逃离崔家,一度是京中议论纷纷的谈资。 这也正是为何我回到崔家之后,祖母冷漠,父亲厌恶的原因。 他们觉得崔家失了面子。 我还知道,崔家接我回来,不仅是为了郡公府的婚事,还因为年前礼部尚书辞了官,我父崔谦在仕途上将有调动。 这种时候,远在雍州的崔家长女,失了母亲,外祖家又没落,将她接回来,更能彰显出崔家的气度和仁善。 他们需要我来博个好名声,还能顺便将我嫁到郡公府。 既厌恶我,又要将我利用到极致。 我觉得我的头又开始疼了,骨子里的烦躁蠢蠢欲动。 姜知涵此刻心里,一定在想,哦,原来她就是崔家那个淫妇之女。 我的目光望向崔锦泽,他面容平静,无一丝波澜。 也对,他是苏氏的儿子,又不是我娘那个淫妇的儿子。 他同所有人一样,唾弃着她,厌恶着她。 甚至于内心深处,也唾弃着我,厌恶着我。 偏又要装模作样,彰显阿兄的好样子。 来京城第十日,我发病了。 我这一生,都不能忍受别人诟病我娘。 想都不能想。 姜知涵眼中的那抹嫌弃,令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崔锦泽唤我过去,给姜小姐和魏小侯爷见礼。 我过去了,只不过方向错了。 我冲向了站在魏长且身旁的那名侍从,抽出了他佩戴的长剑! 一瞬间,我听到很多人的惊呼声。 槐花喊道:「姑娘!不要!」 头好疼,眼睛好热,分不清身在何处,只有狂躁在体内横冲直撞。 离我最近的魏长且,反应极快,一把握住了我拿剑的手。 而我凭着本能反抗,挥剑而出,划伤了他的小臂。 14 魏长且将我打晕了。 醒来后我便在了崔家。 他们将我关了起来。 槐花极力解释:「我们姑娘在乡野长大,夫人死在她面前,自那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有轻生念头,她拿剑是为了自裁,这些年若非有人日日守着,姑娘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她说的也是实情,我的手臂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是癔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