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紧紧拥着我,被烈酒浸染的声音,也带着微哑的醉意: 「你今日为何不来看我拜堂成亲? 「我等了整整一日,却都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还在怨我将你推出去迎敌?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娶了柳卿卿,可我还是这么不高兴?」 我轻轻将江景云扶好,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公子莫不是忘了,妾身身份低微,不过是侯府买来的洗脚婢,自是不能上前厅的。 「妾身的契约还在公子手上呢。」 江景云喝得烂醉,他趴在桌面上,咧着嘴笑: 「温故,有了那张卖身契,你就永远都会留在我身边,对不对?」 我勾了勾唇,再次为他倒了一杯茶: 「公子说的是,若是有卖身契,我便永远陪着公子。」Ⴘƶ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江景云手中的茶杯。 他整个人趴在桌上,晕死过去。 我将他面前的茶壶拎了起来,将里面的茶水尽数浇到了窗外的花盆里。 片刻后,我自他腰间搜出了一串钥匙。 那是江景云书房暗格的钥匙。 姐姐的卖身契,就放在那个暗格里。 我趁着江景云昏睡,把姐姐的卖身契偷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江景云睡得正沉,我将那张薄薄的束缚姐姐自由的纸张丢进了火里。 火焰在昏暗中跳动,好似欢脱的精灵。 姐姐,你终于自由了。 5 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我是没有自由的人。 我和姐姐出生时,接生婆说双生子是妖物,必须溺死一个,否则将会给家里招灾。 爹爹选中了体弱的我,他用脏兮兮的草席卷裹着我,想要将我丢进离家不远的小河里。 娘亲心软,偷偷跟了出去。 在爹爹丢下我以后,她偷偷将我抱了回来,养在阴暗的地窖里。 在我懂事以前,我的嘴巴永远是塞着棉布的,我的手脚永远被绳子束缚。 因为娘亲害怕我的哭声会惊动爹爹,害怕爹爹知道后会再次溺死我。 我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被禁锢在那阴暗潮湿的方寸之地。 那时候,与其他孩子一般能在明媚的阳光下欢乐玩耍,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 但娘亲说: 「你若是想活命,便乖乖待在这儿,乖乖听话。」 十岁那年,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姐姐。 我性格执拗,脾气古怪,她却好似遗落凡尘的仙女,爽朗洒脱,单纯可爱。 被关在昏暗的地窖里,我唯一的消遣便是借着头顶墙壁上那个小孔透进来的光线,读书认字。ýz 而姐姐的兴趣就多得多: 蛐蛐,投壶,跳花绳,那些我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法,她都懂。 我和姐姐抱怨: 「若我们不是双生子就好了,我便不用永远藏在黑暗里,毫无自由……」 那天,姐姐为了让我感受自由,将自己留在了地窖里: 「反正我们生得一模一样,旁人是认不出来的。 「以后我们一人一天,你便不用总是被困在这阴暗的地方了。」 她本可以不这么做,毕竟大家想要溺死的是我。 可她为了让唯一的妹妹见识人间的太阳,宁愿将自己置身黑暗。 那是我第一次踏出地窖,感受到明媚的太阳。 娘亲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一直害怕爹爹识破我们的伎俩。 可我和姐姐生得实在像,爹爹并没有发现。 因为姐姐,我人生第一次有了自由。 娘亲死后,爹爹因为滥赌成性赔尽身家。 后来他为了还债,竟打起了亲生女儿的主意。 其实那天被爹爹带去侯府,在卖身契上按下指印的人是我。 按完之后我便后悔了,因为偌大的侯府自此以后会成为束缚住我的另一个牢笼。 所以那天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难过极了。 姐姐看出我的不愿,她将我身上刚刚换上的婢女服脱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那卖身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自然是我去。 「知新,姐姐知道你爱自由,姐姐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困在黑暗里的。 「待姐姐赚了钱,便给你买小院。我们远在京城,只要不站在一起,没人知道我们是双生子。 「我们都要活着,好好地,热烈地活着。」 姐姐原本想让我在侯府外的破庙先住一阵子,待她发了月银便给我找一处安身之所。 后来她发现破庙附近的乞丐在打我的坏主意,便偷偷把我藏在箱子里,带进了侯府。 姐姐因为做事勤快刚进府便被侯府夫人看中,升了一等女婢,有了自己的耳房。 我便藏在姐姐耳房的柜子里。 后来有了些积蓄,姐姐却因为终日做事有了腰疾,我思虑一番后,决定留下来帮她。 那段时间我们和以前一样,一人一天,轮流休息,日子也算过得畅快。 直到,姐姐遇见了江景云。 6 姐姐对江景云死心之后,便想要和我一起离开侯府。 奈何她的卖身契在江景云手上。 为了赎身,我和姐姐一直在拼命攒钱。 可就在我们攒够了钱,即将获得自由之时,江景云和柳卿卿却遇上了刺客。 姐姐念及多年情分,急匆匆带着府中侍卫前去救人。 我担心姐姐的安危,偷偷跟了出去。 可我赶到崖边时,看到的却是江景云为了护住柳卿卿,将姐姐推出去迎敌。 我隐藏在树丛之后,对上了姐姐那双心如死灰的眼。 刺客一脚踹在了姐姐的心口,将她踢落悬崖。 我至死都不会忘记,当我在崖底找到姐姐时,她脸上那痛苦的神情。 她的后脑勺狠狠磕在石头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全身骨头尽碎,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颤抖着双手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我: 「姐姐……姐姐怕是再也护不住你了。 「往后你再也不用躲在阴暗的柜子里了,离开京城,做你自己。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知新,要活得开心啊……」 可她不知道,自娘亲死后,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如今她也死了,我又如何能活得开心? 7 江景云新婚夜没有留宿新房,反而睡在了小妾的房里。 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侯府。 第二日我便在书房门口听到柳卿卿质问江景云: 「阿云,你是不是嫌弃我? 「你既是嫌弃我,又为何要娶我? 「你既然娶了我,又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江景云喝多了酒,又被我下了迷药,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再加上柳卿卿哭哭啼啼,他瞬间便有些不耐: 「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我想睡在哪里,难道还要和你交代?」 柳卿卿双手紧紧绞着手帕,银牙都要咬碎了却不敢反驳一声。 因为她知道,只有得了江景云的喜欢,才有可能拿到掌家权。 老侯爷去世后,侯爷夫人心情郁结,一直想要上山礼佛。 若不是为了操持江景云的婚事,侯爷夫人不会留在侯府。 如今江景云大婚,只要得到江景云的喜欢,待侯爷夫人上山礼佛,这掌家权便唾手可得了。 「我只是……我只是心里难过。 「我们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在新婚夜跑去小妾那里,着实驳了我的颜面。」 柳卿卿小声嘀咕着,贝齿轻咬着下唇,眼中晶莹晃动。 江景云虽是男人,却极容易心软。 柳卿卿正是拿捏住了他这一点,才时时刻刻扮可怜。 「昨晚是我考虑不周,我喝醉了,昏昏沉沉睡着了,委屈你了。」 江景云对着伺候在侧的管家招了招手: 「你去将进安街那一排铺子的钥匙交给少夫人吧。 「就当是给少夫人的补偿。」 柳卿卿的眸光亮了亮。 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我正端着一碗冰糖炖雪梨往里面走。 「穷山恶水出来的丫头,以为留住一个男人的身体,就能留住所有吗? 「迂腐……」 我低垂着眉,勾了勾唇: 「可是怎么办呢?如今公子的身体在我这里,心……也在我这里…… 「你能得到的,我动动口,也能得到。」 我当着柳卿卿的面端着雪梨进门,对着江景云柔柔一笑: 「方才听姐姐说公子将进安街那两排铺子都给了她。 「我记得那边有两家酒馆也是侯府的产业……」 我话音未落,江景云便主动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食盒: 「你对那两家酒馆感兴趣?」 我眯了眯眼,眸光扫向了院子里的柳卿卿。 她正紧紧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我。 「倒也不是感兴趣,只是喜欢那里的酒……」 江景云看了我一眼: 「你若是喜欢,我让管家将那两间铺子交给你打理。 「那边还有两家胭脂水粉铺,也一并给你吧。」 想要拿捏一个人,就得趁他内疚的时候。 我明白这几日江景云处处维护我,不过是在弥补我。 柳卿卿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柳卿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侯府夫人便怒气冲冲赶来替她出头: 「阿云,你如今成家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小孩子气了,做事要有分寸。 「当今皇上虽是有三宫六院,却与皇后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有皇上在顶头做榜样,这底下的官员哪一个敢宠妾灭妻? 「我知道你偏爱温故,可温故毕竟是一个妾。」 她说完这话还忍不住瞪了我一眼。 侯府夫人是老侯爷的正妻,可老侯爷还纳有三四房小妾。 那些小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与那些女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心里对作为小妾的我自是看不上的。 以前,她也明里暗里刁难过姐姐,只是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