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陵园里陪伴我爸妈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傍晚,你就带人找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动了多大的阵仗,我只看见堵住出口的四辆车和数十个黑衣保镖,你从人群里冷漠地走到我身边,不发一言,只弯腰要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但我的目光直直越过你,看见了站在车门边穿着你大衣的楚文君。 楚文君抱着胳膊静站在原地不动,你的大衣对她来说还是大了,风将她的衣服吹起来,她站在风里睥睨着我,眼神高高在上,嘲讽又奚落。 她是得到一切的胜利者。 我是失去一切的落水狗。 我反抗你的动作,我不想跟你走,你大力将我搂抱起来,你冷冷地说:「小宝在家里哭了一下午。」 周楷,你拿捏住了我的软肋。 你用你的儿子来威胁我。 那天回去的车上,我跟你坐在后排,楚文君坐在副驾驶。 她身上喷的依旧是那款「陌路挚爱」,香水的味道淡淡飘到后排,像是在无声地彰显着她强烈的存在感。 我手上沾了泥,你尤其自然地问楚文君要湿纸巾来给我擦手。 我垂着眼看你将我的手擦干净,然后顺势紧紧扣住我的五指,你像是怕我跑了。 你捏我的手指捏得很痛。 我偏头看着你,第二次对你说:「周楷,我们离婚吧。」 然后你就皱了眉,冷冷地盯着我,警告我别在车上发疯。 我转头就去开车门和车窗,你大力控住我两只手,大吼着让司机上锁。 你控住我的后颈,以极近的距离盯着我,但居然缓和下情绪,问我怎么了。 我手指轻动,指向前方的靠背,我说,让她下车。 我指的是楚文君,你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你侧着脸,我看不见你的表情。 但你跟楚文君必然是进行了默契的眼神交流。 因为你们之间半句话没说,司机甫一停车,她就施施然地推开车门下去了。 楚文君离开后,你又过来抱住我,你脸上开始出现疲惫的神色,你让我乖乖地,让我别闹了。 可是周楷,我向你闹的时候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我向你闹,是爱你、信你、依赖你,但那个时候,我恨你、怨你、厌恶你,我怎么会再跟你闹? 那天你强硬地把我带回去后,就找了心理医生给我看病,并且你开始软禁我。 我和周佑宝被限制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你找了经验丰厚的职业保镖,你安装了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的监控,你将别墅里的保姆换了批更严肃、更专业的。 你给我找医生,但周楷,我觉得神经质的是你。 晚上睡觉,你将我搂得死紧,我一上到二楼看向窗外,你就要抬手蒙我眼睛,我不愿意理会你,你就只会无止境地强暴我。 周楷,病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我早就看不懂你。 7 致周楷: 周楷,今天周佑宝在花园里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死去的蝴蝶。 他现在已经可以说比较连贯的语句,所以他红着眼睛小声问我:「妈妈,什么是死亡?」 死亡对他来说,大概是漂亮的蝴蝶再也不能起飞。 但死亡对我来说,却逐渐变成了所有的过去,过去对我来说是死的。 周楷,过往不可追寻,所以,过往也都死了。 十八岁的你死了,十八岁的我,也死了。 …… 周楷,我在这里停了一会,才回来继续写。 因为我刚刚去找你的照片了,我发现,我突然记不起以前的你长什么模样了。 我怎么想,也看不清楚你的脸。 我能清楚记得你高中时爱穿的衣服、清楚记得你在操场偷偷拉住我手的温度、清楚记得住你带笑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但我记不起来你的脸。 我搭着梯子,在书房的顶柜里翻到了本相册,我在那里面找到两张我们以前的合照。 你以前不爱拍照,所以我们合照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你拿着相机拍我。 出去玩,你给我拍纪念照、我生气时你笑着拍我生气的脸,或者某个不经意瞬间,你会突然叫我的名字抓拍我。 那时,我好像真的被你宠坏了,我坐在你腿上搂着你的后颈问你为什么总偷拍我。 近距离看你的眼神,总让我心跳加速,你嘴角勾着抹打趣的笑,说等我变成个老太太,看见这些年轻漂亮的照片,肯定会哭出来。 我生气地要打你,你包住我的手,说你比我大,到时候肯定比我先变成皱巴巴的老头儿。 周楷,你看,我们没有说过天荒地老的誓言,但那时,我们是默认我们会相伴到老的。 你跟我仅有的两张合照里,你照得也不专心,一张你偏头在偷看我,一张你在捏我的脸。 但我终于看见了你的脸,属于十八岁的周楷的、年轻的、肆意的笑脸。 曾经让我心跳、让我紧张、让我万般喜欢的脸。 隔着照片,我恍惚都能感受到那时炎热夏天的高温。 周楷,你现在还会这样笑吗? 你身上有所有调皮男孩的特性,但你在圈里出道后,变成了冷漠自持的禁欲男神。 你再也没有这样笑过。 所以周楷,十八岁的周楷、十九岁的周楷、二十岁的周楷都已经死掉了,那个爱我的、爱笑的周楷也已经死掉。 周楷,我好想你。 周楷,我要怎么才能和十八岁的你再次重逢相遇呢? 8 周楷: 我知道你有很严重的胃病。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给你整理过行李和衣物,但我看见了垃圾桶里的药盒,也听见了你半夜痛到痉挛起身离开的动静,别墅里的保姆大概都被你专门打过招呼,楼下客厅里的大屏电视上,放的是你在片场突发疾病住院的新闻消息。 你给我打过来电话。 你说医院里的记者和娱记多,让我和周佑宝就在家里等你回来,不要去看望你。 周楷,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没有你的首肯,我出不去这栋别墅,我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看望生病的你。 我在电话对面沉默,你也沉默着,但你始终没有挂掉电话。 苦肉计你也会用,大学时,你踢足球腿受伤的那段时间,我什么都依着你,天天抱着你,生怕你留下半点后遗症。 我知道你等在对面,是想听我说句软话。 也许我退一步、装个瞎,我们还能「重归于好」。 但我不可以了,周楷。 所以,我平静地再次说:「周楷,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周佑宝。」 我听见你在电话对面摔了玻璃杯,我听见女人的惊呼,我听见你让人滚出去。 我听见你嘶哑的声音,你说:「宋昭,你太狠了。」 9 致周楷: 周楷,我知道你跟楚文君睡了。 因为她得偿所愿的第二天,就来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穿着裸露肩颈的红色连衣裙,提着礼物上门来看望我和周佑宝。 她摸周佑宝的脸时,我很警惕地看着她。 因为她的手指甲太长,我怕她划伤周佑宝的脸,因为她脸上的笑容太奇怪,我怕她的手往下突然卡住周佑宝细细的脖颈。 好在她很快松开手,只随手撩撩头发,将肩颈处的吻痕露在我面前,她说:「我以前是个不婚主义者,但我突然觉得,跟爱的人结婚,生下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也挺有意思。」 我只沉默着垂下眼,将周佑宝抱起来往楼上走。 周楷,其实在我怀了周佑宝、将周佑宝当作留住你的筹码时,我就已经输给了楚文君。ყƵ 现在回头看,我才发现,做出来这个决定的自己有多么可悲。 我在用周佑宝给我们的关系做加法,因为我留不住你了。 那时,我就已经败给楚文君。 周楷,你是自由的,我不会和她争抢你、不会和任何的女人争抢你。 你是自由的,那我可以是自由的吗? 周楷,我已经有十个月没有踏出过这栋别墅了。 我感觉自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