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了他的前程,让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无用的书生。” 陆时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凶光,像一条要吃人的狼崽子,仿佛刚刚那个对林楚楚说“孩子,别哭”的老人,只是一个幻影。 裴笑几乎想朝陆时跪下了。 他探出脑袋,看向江鹤川。 兄弟,现在把他拉拢给太孙,还来得及吗?这样一个狠人,绝不能留给汉王啊。 江鹤川没有接到裴笑眼中的信息。 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但林楚楚早一步,替他问出了口。 “静尘的死,老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陆时表示不太理解,“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所有的行动,都发生在静尘死后,可见她的死,你是一清二楚的。” 林楚楚:“你在水月庵放了人?是像你一样的暗棋?” 陆时摇了摇头,“孩子,人老了是有预感的。” 那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入睡,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很多过往的回忆一点一点浮进脑海,既像是在做梦,又像这一生重走了一遍。 半梦半醒间,忽然他整个人往下猛烈一坠,然后心口就慌起来。 他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好好的茶盅“叭”的一声裂开了。 那一瞬间,他知道,她走了。 没有一点点难过,只是替她开心,开心她此生终于得到解脱。 翌日,阿大像平常一样进来,替他熏艾,他亦像平常一样,到院子里练了一会功。 用罢早饭,他对阿大说:“阿大,咱们要开始了。” 阿大愣了很久,然后点头道:“老爷说开始,那便开始吧。” “我不会在水月庵放暗棋的。” 陆时看着林楚楚,笑了。 “放了暗棋,她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会让我变得焦躁脆弱,我不会允许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林楚楚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是伤心人,亦是拿刀人。 手中的刀替别人杀人,也图谋着自己的图谋,十八年的蛰伏等待,只为最后拔刀的一刻。 第四百零二章不悔 片刻的离神后,林楚楚又拉回了思绪。 “大人以严如贤淫乱后宫为理由,拉开了这最后一幕?” 陆时的嘴角弯起来。 “没有这个噱头,怎么会引得他的愤怒,没有他的愤怒,谁又敢彻查严氏一党,很多事情都要一个引线。” 林楚楚不由暗中叫了一声好。 这世上的男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怕自己的脑袋上有顶绿帽子。 这一招,叫先声夺人。 “接着,大人先抛出严如贤贪腐,而且证据确凿。” 陆时:“严贼贪腐,其实无需证据,抄一抄他的家,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楚楚:“然后,大人抛出严如贤与李兴春闱舞弊,将事情再一步闹大。” 陆时:“这也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所不同的是,当年他们是设局诬陷我先生,今日却是证据确凿。” 林楚楚:“接着,老大人煽动书生闹事,目的是为逼死严如贤。” 陆时冷笑:“以他的罪名,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一个自尽,算是便宜他了。” 林楚楚:“暴尸呢,又是为何?” 陆时再度冷笑,“他将唐府据为己有,这一个理由够不够?” 林楚楚想着那一座废弃的戏台,心口一激:“足够。”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林壁之所以做暗棋,是因为她有个妹子在他手里,这一仇,为林壁而报。” 原来如此。 林楚楚恍然大悟。 话到这里,林楚楚几乎已经将唐岐令的案子,还原了七七八八。 林壁偷出唐岐令的手稿,交给严如贤的人,严如贤伙同李兴,把手稿泄漏给考生。 手稿是物证,考生是人证,字迹是铁证,唐岐令就是长十张嘴,也难替自己辩解。 林楚楚:“严如贤一死,禁军在他房里查出他私扣下的奏章,引出江南税银一案,大人是如何知道,严如贤的房里,有扣下的奏章。” 陆时:“我只当他都烧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依我看,他单单留着这几本,是想拿捏李兴父子三人。” 江鹤川插话,“有时候,做主人的也得防着狗急跳墙。” 陆时看了江鹤川一眼,继而看向无边的夜色,淡淡道: “我无需想那么多,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把它想成因果报应也不错。” 江鹤川不知道怎么接话,拿目光瞄了林楚楚一眼,林楚楚又分析道: “春闱关于天下学子,税银关于江山社稷,这两件都是天大的事,大人由此逼皇帝下罪己诏。” 陆时:“半个字不错。” 林楚楚:“大人还藏着后招吗?” “孩子。” 陆时:“你太看得起我了,能逼他下罪己诏,已是我谋算的全部,如此一来,我也算卸下身上的重担,可以闭眼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般的平静,林楚楚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吴书年。 “其实那些证据,你早就预备下了,迟迟不动,就是想等她离开。” 陆时淡淡嗯了一声。 “有些事情是不能冒险的,水月庵不过是个僻静的尼姑庵,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林楚楚心头一颤,难过地问道:“你比她大整整十岁,哪来的信心能等到她先离开,万一是你先离开呢,又该怎么办?” 陆时无声打量林楚楚。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她打扮成药童,眼神犀利不服输,话里话外都是逼迫。 这会却无端的对他露出些同情,谢三爷说得没有错,还是心太软啊! “孩子,人活的是一口气。” 他面色沉静,“我只要想一想,她没有死,我怎么敢死在她前面,这口气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林楚楚没由来的问,“那现在呢,这口气还在吗?” 陆时笑笑:“我总不能让她在奈何桥边等我太久,她这一生,总是在等我。” 林楚楚听着又想哭了。 她这是怎么了? 她替死人化念解魔,心早在一次又一次地解魔中,变得越来越坚硬。 为什么这个心魔解到最后,她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还有什么可问的?”陆时问。 “有。” 林楚楚哽咽道:“林壁的事情,褚言停知道吗?” 陆时:“实话说,太子有没有告诉他,我不知道。” “那么她呢,她知道吗?” 陆时摇头:“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是怕她伤心吗?” “是怕我伤心。” 陆时笑了笑:“她说过的,要陪我很久,很久。” 林楚楚强忍半天的泪,又哗的一下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