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送去顾府,封黎雲清固宁郡主,其子可享南三郡封地及俸禄。 傅永洵乘着马车先去了将军府,看着偌大的门庭,却只有三两小厮丫鬟出来接旨,心里泛起酸意。 他放下车帘,掩去眼中情绪,低声道:“去顾府。” 顾之安如今乃金陵最炙手可热的从二品官员,年不过三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听说黎雲清故去后,已有权贵人家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他续弦的事。 只是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傅永洵站在将军府,看着光鲜的牌匾,思绪却飘远。 他与顾之安多年情谊,这顾府,他也带着汤榆桑来过许多次。 也是因为这样,黎雲清才得以跟顾之安相识。 否则,一个在沙场征战的女将军,一个咬文嚼字的文臣,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多时,一个清隽的身影缓缓靠近,傅永洵脸上刚扯出一点笑,却见顾之安跨出门槛,朝他跪下。 “微臣,见过摄政王殿下。” 傅永洵脸色倏的一变,只是顾之安下一句话,便让他彻底愣在那里。 “还请摄政王准许微臣解官还乡。” 傅永洵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他怔然看着顾之安。 不过半月,曾被金陵赞誉公子世无双的大学士,如今胡子扎拉,一脸颓败。 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身侧是一个蹒跚学步明眸皓齿的男童,甚至要拉着他的衣角才能站稳。 傅永洵指尖泛冷,他突然想起,顾之安对黎雲清的爱,并jsg不比他对汤榆桑的少半分! 一时间,他指尖泛冷,却只能干涩开口:“之安,本王知道,你怨本王,可……” 可什么呢?傅永洵说不出。 他只能走上前,按住顾之安的肩膀,一字一顿:“之安,你给本王三年时间,三年后,这条命,我会还给他们。” 顾之安抬头看他,眼底的怀疑如同利刃,直直刺入傅永洵心底。 傅永洵心中陡然涌起火气,他压抑着声音:“周雪落跟南疆余孽勾结,给我种下情蛊,让我彻底忘了曾经的记忆,之安,本王也不想!” 顾之安冷冷勾唇:“摄政王,你既说是情蛊,那不该是只有姝宁一人受到伤害吗?”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傅永洵这个武夫的手掌,站起身来。 “可你不惜假传圣旨,让长铮上战场,让他无粮无兵被那些蛮夷万箭穿心!” “而我的雲清,我的妻子!她上战场的那一夜,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过她,可你说什么?” “你说黎家人既然想当忠烈,自然要刻在碑上!” “甚至,在雲清的灵枢前,我带着孩子去,却只能在她面前逼着自己说出孩子与她毫无关系!” 顾之安近乎疯魔,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住傅永洵的领子。 “摄政王可知,我有多厌恶这文臣的身份!摄政王可知,我连自己妻子的尸身都不能接回来的悲哀!” “如今,摄政王却将一切推为情蛊,我要如何相信!你抬头看看天,他们又怎么会信!” 傅永洵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底骤然涌上的苦痛比蛊虫更痛。 在他选择亲手毁掉将军府,成就他们的满门忠烈时,就注定不会再有人信他。 这一刻,傅永洵像是数九寒天落入水中的人,冰冷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第23章 稚童的哭声,骤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顾之安骤然松了手,后撤一步:“摄政王殿下,自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断绝!” 傅永洵看着顾之安,他们曾同窗苦读,也曾策马扬鞭,可如今,两人之间,却有了一道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他慢慢转身:“辞官一事,本王不会答应,你应该替黎雲清看着她拼命守护的大朔。” 走到门口,傅永洵停下脚步。 “之安,本王是狠,身为皇家人,不狠就只有给别人做踏脚石的份,可本王……从未想过对身边人下手。” 顾之安突然一愣,看着傅永洵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满是复杂。 回到摄政王府,傅永洵脚步一转,朝一栋精致的阁楼走去。 这阁楼的图纸,是他亲手为汤榆桑所画,就连监工,他也从未假手他人。 推开门,长久无人来临的地方,铺面而来一股粉尘,傅永洵不禁咳嗽起来。 他轻轻捂住胸口,静静等着那股疼痛过去,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阁楼一层,两面巨大的木架,挂满了东西。 其中,有圣上钦赐,有他亲手做的,也有命人搜罗来的。 这里是他准备迎汤榆桑过门之后,送给她的礼物。 傅永洵伸手摘下离的最近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拳头大的夜姝宁。 他当时跟陛下一同下江南,见到这颗夜姝宁时,顿时欢喜,立刻派人去买下。 陛下那时还问:“宴知,你买回去,是要送给宁儿?” 他理所当然的应道:“它配姝宁,勉勉强强。” 陛下笑着骂他:“你倒是将她看得重。” 怎么能看的不重呢?从幼时到成年,汤榆桑就是他心中最明亮的珠宝。 傅永洵还记得,当他明白婚约二字的意义时,心潮澎湃,直至半夜才入眠。 那时他就想,黎家姝宁终将被他拥入怀中。 从那一刻开始,傅永洵就没让汤榆桑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滴泪。 所有人都知道,傅永洵有多喜欢她。 可现在……那个不会让汤榆桑流泪的傅永洵不在了。 余下这个,是让她痛苦终生的一具躯壳。 傅永洵将东西挂上去,就这么顺着木架坐在地上。 冰冷的石板传来的寒意让他不禁发冷。 从前,汤榆桑怕冷。 她喜欢抓着自己的手取暖,还说:“傅永洵,你的手掌比手炉好用多了。” 从前,汤榆桑娇蛮。 她喜欢差使他在大冬天去买糕点,等他买回来,故意皱着鼻子:“傅永洵,你买错啦!” 傅永洵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每一幅画上,汤榆桑或是娇憨浅笑,或是天真无邪。 可那时的她,是开心的,也是他想要的。 封王之时,他跪在黄家祠堂里,心念虔诚,默念出一个很没出息的想法。 “求列祖列宗护佑,我的姝宁能一世无忧。” 这事,傅永洵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他听宫中老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后来,汤榆桑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去的。 空旷的阁楼里,冷青的石砖上,傅永洵捂住胸口,疼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将黎家所有生的希望都掐灭,逼着他的姝宁孤身一人奔赴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