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柳氏到孟府,看着柳氏长大,看着她嫁人,如今柳氏竟落到了这步田地,她哪有不心疼的?眼见柳氏本已羸弱不堪,又老是这样哭哭啼啼,担心把身子弄坏了,便也不管她是否嫌自己多嘴,只管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开导劝解着: “太太别哭了,五姑娘昨夜和今晨醒来,都能吃进粥水了,还与太太说了话,已经没什么大碍。太太可摸摸五姑娘额头,没有发热是不是?进气出气顺着呢,这是好了的!” 柳氏吸了吸鼻子,哽声道:“可是她为什么睡得这么沉?马车颠簸、我拍她喊她也不醒,别不是又走失了魂魄?妈妈,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你说昨天我们若晚来一步,我的云儿就真的没了……我可怜的儿啊!” “太太放心,不会失魂了。昨夜请庄上好些个婆娘喊魂,我们也亲自喊了半宿,五姑娘睡得平平稳稳的,没事儿!” 宋嬷嬷一直控制着情绪,此时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是菩萨保佑啊,五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现在应该只是在补困,昨夜从邻村请来的那位老大夫不是说了?五姑娘胆儿小,极易受惊,受了惊就不肯睡觉,整天整夜睁着眼都是有的,如今见着太太,到了亲娘身边,她可以放心安心地睡了。” 柳氏听了,捂住脸又是一阵伤心大恸。 怜惜小女儿,她又想到了大女儿,海涛在孟府里昏睡六天,能够清醒过来,或许也是因为什么偶然的契机,毕竟大女儿身边有几个忠心丫头贴身照看,否则大女儿恐怕也难醒转; 而小女儿吃亏在年幼无力,说句话怕也没人肯听她的,身边的婆子丫头不知发落去了哪里全都不见,被拿捏住了就是死路一条,孤伶伶地扔到这个小庄子上,看谁都不认识,昨天独自跑到庄外落进池塘,险险就溺水而亡了! 幸亏海涛她们先打听到妹妹的下落,并用银子买通了庄上一个车夫,请他得便照看一二,那车夫听说云姝落水已经断气了,赶紧牵来一头水牛,把喝水喝得肚子鼓鼓的云姝横放在水牛背上,然后赶着牛转圈走路,用土法控水,死马当活马医,却真的把云姝救醒了。 可照看云姝的婆子心肠冷硬恶毒,将云姝带回去后,连湿衣裳都不给她换,直接由着孩子昏倒在床脚地上,如果不是柳氏赶到,花银子让人请来邻村老大夫及时救治,云姝昨夜就已经夭折了! 两个女儿遭受这一场苦难折磨,皆因当爹的不做为,而当娘的又眼瞎心瞎,太自以为是! 宋嬷嬷和苏翠儿劝解半晌,柳氏才止住哭声,含泪道:“你们且让我痛快哭这一场,打明儿起,我就不哭了,不会随意流一滴眼泪!” 宋嬷嬷担忧道:“三太太,那孟府里……” “妈妈,以后不要再叫我三太太,柳家虽已败落,我依然还是柳氏女,你们原是从柳家出来的,就顺着唤我一声姑奶奶吧。” 柳氏拿帕子按了按眼睛:“我昨儿跟你们说的全是真话,孟府之前就想休了我然后逐出门,我不肯,是因为怕坏掉两个女儿的前程;现在我总算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善待我的女儿,甚至想害死她们图个干净!我唯有自己振作起来守护养育孩儿,孟府是住不得了,他们也容不下我们母女,我势必要与孟琳和离!你们以后若遇着孟琳或其他孟府人,只装不认识,当他们是陌生人罢!” 宋嬷嬷和苏翠儿对视一下,宋嬷嬷抿着嘴,缓缓点头:“这样也好,既然孟府无情无义,还藏着那恶毒心肠,那就索性断得干干净净,省得哪天不小心被他们给害了!” 苏翠儿气道:“这孟府真不是什么好人家,当初我们姑娘嫁过去,没过多久她们就想贪要姑娘的嫁妆,打量着姑娘是新媳妇儿不敢回拒,好在妈妈们都不是吃素的,没让她们得手。可即便那样,后来姑娘还是要时常拿出嫁妆银子补贴府里,支撑一大家子花用,这许多年不知耗去了姑娘多少私房钱,竟丝毫不知感恩,简直如同一窝白眼狼!最可恨是那孟三老爷,当初哄骗我们姑娘,嘴巴跟涂了蜜似的,说什么心里只有姑娘,还三天两头……” 她想起什么来,忽地咬紧嘴唇,抬手就往自己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顿时双颊通红,连眼圈都红了。 柳氏和宋嬷嬷被她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苏翠儿哽咽道:“都怪我!姑娘在闺中时,我年纪小了几年,就总喜欢揽些往外跑的差事,可以东看看西玩玩,那孟三公子看来是有心计的,他只见过我跟在姑娘身边一次,就记住我了,每次都拦着我……我因看那孟三公子相貌好,以为他心肠也不错,还觉得姑娘若嫁给他是才子配佳人再好不过了,就乐意帮他给姑娘捎带信啊什么的……” 宋嬷嬷本还惊讶着,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伸出食指狠狠戳在她额门上,骂道:“你那时才多大年纪?就净会胡思乱想,瞧你干的好事!这两巴掌哪够?得罚你左右三十巴掌才成!” 苏翠儿被戳得差点倒仰,红着眼睛老老实实答应:“是!” 柳氏虽满心悲戚,却还是被这两人弄得噗哧笑出声:“妈妈,这事怎能怪翠儿?我若是不愿意,哪会让他总遇见翠儿?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连我父也说他好呢。翠儿你别想太多,这就是我的命啊,命中该有的躲不掉!我既经历过了,却也不后悔,你们看:我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女儿,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苏翠儿低头拭泪,宋嬷嬷唯有叹息,不过脸上倒是松缓了些,只因瞧着柳氏好歹还会笑一笑,这样心里就不至太悲苦了。 此时车厢外壁被轻敲两下,苏翠儿撩起车窗帘子,便看到一直骑马跟随车子的她的夫婿张德,张德指了指前方,说快到东城外的安平镇了,问三太太要不要在镇上停一停?若直接进城的话,只怕午饭就得推延些了。 柳氏决定在镇上用午饭,这安平镇离城只有二十里,挺繁华的,也有大馆医和药铺,可以带着云姝先诊看一下。 张德带着两个随从,就让其中一个打马先行,到镇上去做安排。 柳氏看着苏翠儿将窗帘放下,歉意道:“为了我的事儿,倒让妈妈和你们夫妻俩好一通奔忙,这份情,我记着了。” 苏翠儿红着眼圈道:“虽说放了我的身契,可当初要不是张德非要娶,您又说嫁给他对子孙好,我还不愿意离开您呢。不管怎样,在我心里您始终都是我主子,主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柳氏摆手:“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都认了亲,是远房表姐妹。张德如今有了官身,依然还能善待你的落魄亲戚,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是个好的,你要待他更好,才对得起他的一片心。” 苏翠儿含泪点头。 宋嬷嬷说道:“这眼看快进城了,得先把事儿说清楚。太太既要和离,就必须自立门户,纵是女户,您也是一家之主,以后我们还称太太罢,只是我们自家的太太,与他孟府无关。如今我那几个孙儿也长大了,会跑会走的,且由他们爹娘自个管去,我得跟着你们母女,才能放心些,至于住的地方,听说南街杏子巷有个二进小院要卖,我自己攒有点银子……” 苏翠儿忙插嘴道:“住的地方倒不劳烦妈妈,我们家有个闲置的院子,上次太太赎回老夫人、夫人和少夫人以及少爷姑娘们,我就把那院子拾掇好,本想让她们先住着,谁知不能留住城内连夜得出城……那院子一直空着,太太和五姑娘既不再回孟府,今天就可以住进去。” 宋嬷嬷问:“那里边家具什么的……” “都置办了新的,自然是比不得往日在柳府那么好,但保证干净、舒适、安全。那院子原是我婆婆的陪嫁,四面邻居都是老街坊,知根知底,张德曾在那里边攻读,弄了几处景致,还算清雅怡人。”苏翠儿笑着说道。 柳氏谢过二人,考虑到其它情况,觉得不能让孟府知道张家、宋家与自己有往来: “孟府在京城虽不算什么豪门大户,却自视甚高,觉得他孟府脸面极大,只有他们休弃不要的,岂容我这个落魄女子和离?此事一旦提出来,必定引来他们愤慨,恨不得生撕了我,我更不想与他们纠缠,只愿速速了结,如此必要请到一位面子足够大、身份能镇得住场的中人,再给出些好处,他们才肯放手……这般细说起来,越发看出孟府人品:一定得提防着些,尽量不让他们知道我身后有你们,孟府惯会欺凌弱小,攀咬起来不顾人死活,却是不敢招惹比他们强的。所以我们母女不去你们那边住,我还得去烦扰白夫人几天,住进她家别院,孟府是绝不敢为难白夫人的,等和离之后,两不相干,孟府便拿我们没办法,我们住哪里都行。” 宋嬷嬷和苏翠儿向来习惯听柳氏的,她做了决定通常就不太会改变主意,因而两人便也不再多嘴。 不一会到了安平镇,将要下马车时云姝醒了,柳氏十分高兴,心肝宝贝地唤着,云姝虽然气色还很差,但因在母亲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