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祭拜,只是前九年都是周溪陪我来的。 她并不知道墓中的人是她曾经拖出火海的人。 她只觉得我可怜,亲人都逝去了,孤身一人。 是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我在墓碑前坐到了天黑,起身要回去的时候,脑袋一晕摔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躺着,偌大一个病房空荡荡的,只有各种仪器不断地响着。 门外,几个医生正在低语,聊着我的病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什么?胃癌晚期?不可能吧?他只是晕倒了啊。」 这个声音不是周溪,而是她的秘书小灵。 看来是小灵把我送医院的。 「陆长河先生的病例早就入库了,他确实是胃癌晚期,我们此前就再三要求他住院治疗,但他不同意。」医生郑重其事地说。 小灵难以置信,立刻拨打电话。 可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完了,周总昨天跟孟博度蜜月去了,谁都联系不上她!」小灵急得挠头抓腮。 我缩着身子咳嗽了起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真是一点没错,前一天你还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就病入膏肓了。 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没多少活头了。 医生们进来了,小灵也要挤进来,但被医生拦住。 「陆先生,你必须治疗了,我们已经研究好了方案,请你配合。」医生二话不说让我签字。 这世上,总归是有人不想我死的,哪怕只是出于职业道德。 「治疗的话,能活多久?」我问。 「不好说,但你不治疗的话,恐怕活不过一个月了。」医生脸色极其严肃。 活不过一个月啊? 那还是治吧,毕竟我还没跟周溪领离婚证呢,这该死的离婚冷静期! 10 我接受了治疗。 那是无人能懂的痛苦和折磨。 每天掉落的头发和呕出的血足以拍十部恐怖片了。 等我安稳了些,小灵终于能来看我了。 她又急又慌:「陆先生,你怎么不告诉周总啊?难怪我之前就看你脸色不对,你这……」 「这是好事,周溪有依靠了,我也解脱了。」我看着窗外的枯木。 北方的寒冬,已经留不住一片绿色的叶子了。 「陆先生,别说胡话,周总会担心你的,对了,她去度蜜……去出差了,忘带手机,联系不上。」 小灵撒了个漏洞百出的慌。 我没忍住笑出声。 「我懂,她跟那位孟博去度蜜月了,她玩的时候向来是一心一意的,你联系不上她的。」 我对此深有体会。 以往我跟周溪出去游玩,她一旦进入状态,只会玩,完全不管公司的电话。 谁也不能打扰她! 我有时候让她顾一顾公司,她却有理有据:「难得出来玩,还要顾着公司的事,还不如不出来呢。」 「再说了,我是陪你出来玩的,我现在只顾你。」 周溪以前也是会顾我的。 现在她只会顾孟博吧。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周总真的很关心你的,她特意让我去公墓找你呢,知道你会祭拜亲人,她太忙了今年没法陪你去了。」小灵继续解释。 原来,周溪记得我祭拜亲人的日子啊,只是今年,她要陪孟博了。 「小灵,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周溪去陪孟博了,我又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 男人就是这样,一旦看透了,看淡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像量变引发质变,不会回头,不会留恋。 更何况,我都要死了。 一个将死之人,还在乎那些情情爱爱作甚? 「陆先生不生气就好,其实我觉得周总跟孟博不合适,周总是个强势的生意人,孟博也是强势的生意人,他俩在一起恐怕合不来。」 小灵煞有介事:「听说他俩十年前分手就是因为性格不合……」 「打住,可别唱衰人家了,人家郎才女貌,哪轮到你来反对。」我抬了一下手。 小灵反驳:「我不是唱衰,我就觉得你更适合周总,周总需要人宠着爱着,她其实像个小孩。」 是啊,她像个小孩。 我记得她找不到高跟鞋的时候,会气得在楼梯上跑来跑去,一边大骂别墅太大了,一边喊我。 「陆长河陆长河,我的鞋呢?我的鞋呢?」 「看看电视柜下面有没有。」我才帮她签完公司的文件,塞进公文包里。 周溪跑去电视柜找,还真找到了。 她又昂起脸看楼上的我:「你藏起来的?故意逗我玩是不是?」 「你昨晚喝醉了,回家乱踢,踢进电视柜的。」我下楼将公文包交给她。 她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哎呀,忘了。」她说着,打开公文包看我签的文件,越看越满意。 「陆长河,你真不错啊,滴水不漏的,字也漂亮,我感觉你当家庭主夫真是屈才了,去当我副总得了。」她不只一次邀请我了。 其实我自认有点本事,毕竟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也擅长金融。 但我知道,周溪并不需要副总,她更需要一个后盾。 一个能帮她找高跟鞋,帮她收拾文件尾脚,帮她熬一锅粥的后盾。 「你跟个小孩似的,我还是在家里照顾你吧。」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还摸了摸她的头。 她没有抗拒,给我一个白眼,喜滋滋地出门去了。 如今,她断然不会给我白眼了。 更不会允许我摸她的头了。 因为她是孟博的小孩了。 而我,解脱了,不养小孩咯。 11 住院的第二周,我的情况恶化了。 医生下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吓得小灵都哭了。 好在我都挺了过来。 「陆先生,你挺住啊,我再帮你联系周总!」小灵急得团团转,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周溪。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只觉得跟吃了毒蘑菇一样,面前全是奇怪的东西,连天花板都在动。 终于,小灵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我找经理联系一下孟博!他有孟博的名片的,只要联系上了孟博,就能联系到周总了!」 小灵真是个天才。 她立刻找经理了,一通电话叽里呱啦。 我感觉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她在叽里呱啦什么。 半晌后,她的声音激昂起来:「是孟博先生吗?我是周总的秘书,请将电话转交给周总!」 孟博照办了。 小灵的声音更加激昂:「周总,可算联系上你了,你快回来,陆长河要死了!」 周溪没回应,估计有点懵。 小灵就把手机贴在我耳边,催促我说话:「陆先生,快说话啊!」 我还有点神志不清,身上插着的管子让我痛得麻木了。 我嘶哑地开口:「早点回来……领离婚证……不然我死不安生。」 「陆长河,你搞什么鬼?明知道我在跟孟博约会,你还打电话过来!」周溪的声音冰冷一片。 我啧了一声,病痛之余还冒出了一股火,可不等再说,周溪又道:「不要打电话来了,你必须遵守约定!」 她挂了电话。 小灵急得冒烟,再次打过去,可没人接听了。 她一阵哀叹,苦恼地抓自己头发。 我斜斜眼,第一次觉得周溪这个「小孩」烦人! 12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阎王爷手里活了过来。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我的精神竟也好了许多。 小灵又来看我了,见我气色好了不由一喜,随即黯然。 将死之人,气色好了,大抵是回光返照了。 回光返照了,那就是真的要死了。 「离婚冷静期过了吗?」我的声音仿佛漏风的破布,嘶哑难听。 小灵看了一下日期:「还有三天才过……」 三天后,我就能跟周溪正式离婚了。 从此再无瓜葛! 「好,再扛三天,阎王收不了我的。」我笑了一声,给自己打气。 一向活泼的小灵不吭声了,眼眶却是红的。 我好笑,又看看艳阳天,感觉自己气色愈发好了。 那我必须干一件事了。 「小灵,你能拿笔和纸来吗?」 「好。」小灵二话不说就去找了。 有了笔和纸,我可以写东西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一些遗言,毕竟我有两个亿呢。 我慢慢地将遗言写在笔记本上,想到一条就写一条。 【我死后把我葬在父母和妹妹旁边,地址在南山公墓六排八号。】 【给希望工程捐款五百万。】 【给儿童基金会捐款一千万。】 …… 我的遗言挺多的。 小灵好奇偷看:「陆先生,你写遗言给周总吗?」 放屁! 13 我写了两天遗言,回光返照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我又开始病恹恹地躺着了,动一下都痛。 那种从头皮到脚趾的痛拉扯着五脏六肺,让我分分钟想从窗口跳下去。 死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