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袅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轻蔑、鄙夷、目中无人的样子。 他清楚的知道,在犯毒瘾的人眼中,这一管液体算什么,所以有恃无恐,等着刘晴云像狗一样回到他身边。 他一定是说了什么丑陋且不堪入耳的话,沈袅不得而知。 但沈袅也明白了刘晴云最后的那个笑。 是一种,毫无求生欲的解脱。 第四十八章 第48章 自从学医以来, 沈袅见过不少尸体,但仍旧不敢看刘晴云一眼。 她控制不住的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出门, 是不是就能拦住胡东辉?云云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晴云被法医宣布当场死亡。 自杀结案。 好像一个人辛辛苦苦生活的几十年,就被两个字概括了。 那个昨天还在她面前说说笑笑的人,今天就成了记忆里需要偶尔拿出来怀念的人。 沈袅垂首站在门外, 刘晴云妈妈的哭声仿佛就萦绕在耳边。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 禁毒的宣传教育很到位,但终究没亲眼见证过它的可怕。 然而亲眼所见的代价,就像是用刺刀在心脏的某处一笔一画的刻上所有经过,无论何时回想起来 , 连呼吸都是痛的。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里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刘晴云妈妈浑身发抖的拿着法医的报告单走出来。 沈袅哽咽着平复情绪,想开口安慰她,却被迎面抽来的报告愣在原地。 散落的纸张划过脸颊,像是在密闭的故作坚强的心脏上开了一个口子, 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猛烈的酸意肆无忌惮的攻击着泪腺,双眼瞬间被热气包围。 裴怀侧身挡在沈袅面前,炙热的掌心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下巴。 眼前水汽萦绕, 沈袅看不清裴怀的神情,却因为他掌心密密麻麻的热意再也忍不住眼泪。 看到沈袅脸侧被纸张划破的细小伤口, 裴怀的眼神逐渐冰冷。 察觉到他转身想说些什么, 沈袅连忙拉住他的手腕。 “一定是你教坏了云云,你没来之前她好好的, 怎么会去吸毒?” 刘晴云妈妈尖利的声音响彻走廊,仿佛带着无尽的恨意。 一字一句落在沈袅的耳朵里,却显得那么可笑。 裴怀半挡在沈袅的身前,像是挡住了刘晴云妈妈的恶意,沈袅只觉得血液被愤怒的情绪烧得滚烫。 “阿姨,你了解你的女儿吗?她每天过得好不好?这个婚结的开不开心?这些你都知道吗?” “云云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她?这个婚就是她自己要结的!” “是她非要嫁,还是你觉得她这个年纪必须结婚?她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你有想过吗?” “年纪到了就该结婚,我逼她什么了?难道这个婚不是她自己选的?是我逼着她嫁的?” 沈袅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毒品是胡东辉给她的,逼死她的也是胡东辉,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好女婿。” 刘晴云妈妈愣住,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呢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她自己选的呀。” 在刘晴云妈妈转身离开的瞬间,沈袅像是浑身氧气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地上,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在临城和云云的一点一滴,不断地反思自己。 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如果她能更敏锐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一种无力感在心底抑制不住的翻涌,无论她怎么做,云云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那个陪她度过了整个大学时光,约定做彼此的伴娘,想要真心相待一生的好朋友,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乔乔?乔乔?” 裴怀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层层阻隔而来。 周围蔓延着从停尸间飘散出的冷空气,沈袅仿佛浸在冰水里浑身发抖,泪眼婆娑的抱住身边唯一热源,抽泣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怀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 不知过来多久,沈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艰难的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只感觉浑身酸软没有力气。 阳光笼在纱帘后,明媚的让沈袅有种今夕何年的恍惚,身上是睡了很久的倦怠感。 只是她依稀记得,自己睡着之前也是这样明媚的白天。 云云坐在窗前,身后的阳光刺眼异常…… 云云?! 沈袅猛然回神,强撑着坐起来,才发自己在纯夜酒店。 顶着快冒烟的嗓子灌了一杯水,沈袅才缓过神回想起云云昨天跳楼的全过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都已经同意去戒毒所了,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胡东辉的出现,几乎是瞬间瓦解了她下决心时所有的努力。 这几天陪着刘晴云,沈袅清楚的知道,胡东辉几乎成了她心魔一般的存在。 在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只需要一管透明的液体、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能把她好不容易重新捡起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让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她曾经是多么卑微、狼狈、不堪一击。 只是想想刘晴云最后受到的屈辱,沈袅的心脏就像是被极细密的线紧紧勒着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一阵敲门声把沈袅从极大的悲痛中短暂的拉了出来。 沈袅慢吞吞的走过去开门,迎面便是一个很眼熟的蛋糕盒。 恍惚间沈袅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红毛探出头:“嫂子,这是我去退房时看到的,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沈袅手指微颤的接过蛋糕,愣愣的呢喃:“不是。” 红毛有些纳闷,但看到沈袅神色有些不对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把蛋糕放到桌子上,似乎就已经发光了沈袅所有的力气,怎么都不忍心拆开那层绸带。 她的生命终究没有迈过二十六岁。 沈袅枯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时光无声的划过,此刻的悲伤变得无比具象,像阴霾般层层笼罩着她。 而这些阴霾都带着难掩的酸意,只要安静下来,就攻击沈袅的眼底,总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停在身侧。 沈袅没有抬头,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蛋糕盒,透明的花纹中隐约露出歪歪扭扭的“勇气”二字。 拳头渐渐攥紧,沈袅拖着砂砾般的声带一字一句艰难的开口:“裴怀,我想去看看云云。” 被熟悉的薄荷味包围,裴怀低沉的嗓音裹着满满的安全感在耳边响起。 “好。” 沈袅在停尸间前踟蹰了很久,才终于敢踏进去。 可里面除了让人寒战的冷空气什么都没有。 法医看到愣住的沈袅解释道:“你朋友的遗体已经被家人领走了。” 沈袅一时没反应过来:“领走了?领去那里了?” “看那位家长的意思,应该已经火化下葬了吧。” “火化?下葬?” 沈袅像是第一次学习中文一般,费力的理解着法医的意思:“葬礼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没办葬礼,毕竟死法也不体面。” 沈袅眉心微蹙,张了张嘴,不解道:“体面?” 法医看着面前女孩儿肉眼可见的悲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节哀。” 沈袅低着头,细细咀嚼着‘节哀’两个字。 这两个她也曾在手术室前说过的字眼。 竟然这么残忍。 沈袅是被裴怀拉着离开的。 “刚刚查到刘晴云的墓地,确实已经下葬了,我带你过去。” 沈袅轻轻点了下头,抱着蛋糕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她终于理解云云最后那个释怀的笑了。 沈袅伤心于云云临死前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其实她什么都已经说了。 她只是习惯了没人在意的倾述,那怕是抚养她长大的至亲,也只愿意看到她光鲜的一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十多年的成长,让她越来越熟练的掩饰那些委屈和不甘,用光鲜粉饰表面。 独自消化所有的难过,直到终于消化不了。 又或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