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来去去,他随时都能好聚好散,甚至对方如果有别的对象,被戴绿帽他都无所谓,因为他不愿意被一段固定的关系束缚住。 ——像是时刻弥漫着中药气味的家,争吵不停的父子关系,从小被逼着要学会分辨好坏的各种鱼胶,总是一成不变的沿海小城……他一直想挣脱这些过去。 可游栀不是“其他人”,他不可能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态度去对待她,所以更加不敢贸贸然开始。 巡演从冬天走到秋天,游栀也陪着他走遍东西南北。 最后一场演出回到了北京主场,现场热情高涨,安可时蔡嘉年准备多唱几首,唱到一半时,他眼睁睁看着游栀转身挤出人潮,突然就忘了词,破了音,走了调,歌迷们以为他是因激动使然,喊得更加声嘶力竭,无人看出端倪。 结束时已经十一点了,乐队和工作人员在夜店里办了庆功宴,场合不对,蔡嘉年没让游栀过来,这也让他心不在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包房里嘈杂喧闹,他收到了游栀的信息,说她改签了机票,明天早班机回广州。 她说她大二课多,之后就不再“追星”了。 她说,蔡嘉年再见。 蔡嘉年明知游栀在激他,但他还是离开了庆功宴,去了她下榻的酒店。 她性格外貌都像熊熊烈火,却在他的嘴唇和手指下化作潺潺春水,情到浓时,他唤她游愿儿,她唤他嘉年哥哥。 她像是一道桥梁,把他和过去的自己重新连接了起来。 那晚之后他们在一起了,蔡嘉年既然决定了牵住她的手,许多事情就得做出改变。 他们有过许许多多快乐的时光,这点毋庸置疑,热恋中的男女恨不得 7x24 都和对方腻在一块儿。 他在歌词里藏了她的名字,在台上唱的时候会一直看着他;她常多备一条发绳在手腕上,嫌他头发太长,就给他扎辫子;她问他怎么还没把她纹到身上,他指着胸口,叫她自己选一块地儿;他生日的时候,她坚持要给他煮碗长寿面,结果差点儿把厨房炸喽…… 但异地恋并不好经营,随着乐队名气渐涨,他的行程越来越忙,游栀也有自己的学业,两人只有在周末的时候能聚一聚。 蔡嘉年会给她买机票,让她飞到他演出的地点,如果没有演出,游栀则会飞来北京,在他的住处住上两三晚。 他甚至给游栀配了住处的钥匙,丝毫不怕她突击检查。 可矛盾就像被烟头烫出一个洞眼的报纸,如果没有彻底掐灭,火星便会沿着伤口,蚕食所有一切。 乐队的应酬越来越多,酒局越来越密,蔡嘉年管不了其他成员的私生活,他们要睡粉要约炮是他们的事,他只能尽力做到对游栀忠诚,可他身处浪尖,始终没有办法给到游栀足够的安全感。 一张粉丝合照的照片,只因为歌迷站得离他稍微近了点儿,都会成了他和游栀之间吵架的导火线。 两人都是火,每次吵架都是火苗通天高,做爱也和打架一样,恨不得把对方干趴下,哪里都别去。 分手也是常挂在嘴边的词语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渐渐的,游栀疲于配合他的行程表,他疲于反复哄小姑娘开心,游栀想要安稳,可他还想继续往前走,最终在第二年冬天,他维持了最长时间的一段恋情还是结束了。 说分手的那晚,游栀从他家跑了出去,他始终放心不下,远远跟在她身后走完了整条长安街。 两个沿海小城长大的孩子,在雪夜里没了方向。 等她哭累了,蔡嘉年把她背回家。 游栀趴在他背上哭,说她想要的恋爱不是这样子的。 蔡嘉年说“我知道”。 那次游栀铁了心要分手,蔡嘉年尊重她的选择,因为再继续下去,两人只会在泥泞里越陷越深,撕破脸是最糟糕的后果,没人想走到那一步,不如和平分手。 两人分开后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几个月后,他看到游栀发了和男友的牵手合照,他停顿许久,点了个赞。 金钱会让人的欲望越来越膨胀,像不停泵气的气球一样,逐渐大得遮住了眼睛。 乐队对商演来者不拒,反正有钱就行,北上时的雄心壮志没有人再提起,像刚开始那种通宵作曲写词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有很长一段时间,乐队四人只有在演出前才会凑一块儿练习,分歧越来越大。 鼓手时常头疼和流鼻血,没人放在心上,觉得就是他喝酒喝多了,后来查出是脑子里长了东西,不到三个月,人就没了。 歌迷们有了新的追捧对象,乐队分崩离析,吉他手和贝斯手早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同一时间,蔡光辉来了电话,说母亲时日不多了。 他和游栀重遇,是在母亲的告别式上,她穿白衫黑裤,陪着金花姨来送别母亲。 那时他们分手已经两年多,她身边有人,他孑然一身。 他可以给游栀她想要的安稳,可游栀已经不需要了。 …… “阿年,阿年……” 蔡嘉年回神,侧过脸去看唤他的高金花。 高金花给他夹了块烧鸭:“别光顾着扒饭,今晚肉菜多,得靠你们两位年轻男士帮忙解决啊。” 蔡嘉年点头:“好,谢谢姨。” 蔡光辉坐在两人中间,把碗往前推了推,故意咳了两声。 高金花没搭理他,又给蔡嘉年夹了块卤鹅肝,顺便问:“诶,阿年啊,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妈,你干嘛老想给人介绍女朋友啊?”游虞头疼,她感觉她这块“砖”快搬不动了,“那么喜欢做媒,怎么我离婚的时候你没给我介绍男朋友啊?” 旁边斐雁手一颤,蘸了桔油的炸虾枣就这么掉到饭桌上,滚了一圈。 游虞眼明手快,伸筷夹起来,呼呼吹了两下:“不到三秒,可以吃!” 斐雁斜眼睨她,微笑问道:“介绍什么男朋友?” 游虞把虾枣丢进嘴里,越说越小声:“那、那、那时候我单身啊……” “你还好意思提我没给你制造机会?我约没约你去爬山?怎么那几个登山小哥后来都跑来加我微信?你自己反省反省。”高金花也瞪她。 蔡光辉叫了一声:“什么登山小哥?!” 高金花没答,继续跟蔡嘉年说:“我这边有个很优秀的姑娘……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主意多,也不是非要走到一起才叫圆满,反正多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忽然外头传来轰轰声,有远到近,高金花一顿,和几个女儿互看一眼。 她先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院门,一束车灯打过来,从铁门缝隙穿了过来。 她把门拉开,很是惊讶:“这才几点,你就已经吃完了?” 游天听不清,熄火后摘下头盔:“你刚说什么?” 高金花重复:“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吃完饭了。” 游天踢上脚蹬,声音淡淡:“就吃完了呗。” 高金花心思一转,瞥他:“没吃多少吧?” 游天没答反问:“你们吃完了?” “还在吃呢,进来吧。” 游天进了院子,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 大家今晚都是坐塑料凳,斐雁已经走去拿了一张回来,游虞和游栀各自挪挪屁股,在中间给游天添了个位置。 游茉回厨房打了碗饭出来,扬扬下巴:“去洗手洗脸。” 游天抿唇点点头,院子一旁就有水龙头,他弯腰洗手洗脸,揉散鼻梁的酸涩。 今晚难得人齐,高金花情绪忽然有些起来,她借口去拿自酿米酒,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她抱着酒缸,笑嘻嘻地问今晚有谁要喝酒呀。 老三嘴馋想喝,大家不同意,老大老二各要一杯,傻女婿举手,高金花直接忽略。 蔡光辉讨了半杯,语气感慨,跟孩子们说:“如果当年你们妈妈不去卖果汁冰,卖起米酒的话,估计现在都能成上市集团了。” 高金花白他一眼:“还没喝就醉啦。” 蔡嘉年要开车,不喝酒,游天把杯子递给高金花:“妈,我要喝。” 虽然有夜风,但游栀吃出一身汗,她一边扎头发一边提醒:“弟弟,开车不喝酒。” 游天说:“吃完饭不还要拜月娘和营灯笼?我今晚不走了,在客厅打个地铺吧。” 姐妹三人皆顿住,高金花很快反应过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得眼角挤出浅浅纹路,给小儿子把杯子满上。 圆月当空,云薄星稀,院子上方挂着的灯串摇摇晃晃,光线算不上明亮,甚至有些昏昧,地上影子跟着晃动,伴着一句两句家长里短。 高金花喝了半杯米酒,又添了半杯,蔡光辉拦着她,她摇摇头,眼睛里闪闪发亮。 蔡光辉是知道她酒量的,只是担心她血压,末了还是随她,人生得意须尽欢。 高金花身高不高,站起来举起杯子,影子被灯火拉得瘦长。 大家知道她这个阵仗是准备说几句话,不约而同都放下筷子。 “首先谢谢大家,我很多年的中秋没这么开心过了,今晚吧我就想说点应景话。” 高金花清清喉咙,继续说,“月有阴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