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言挺多的。 小灵好奇偷看:「陆先生,你写遗言给周总吗?」 放屁! 13 我写了两天遗言,回光返照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我又开始病恹恹地躺着了,动一下都痛。 那种从头皮到脚趾的痛拉扯着五脏六肺,让我分分钟想从窗口跳下去。 死了一了百了! 可我还得等一等。 等到领离婚证。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到了。 小灵不见了。 她昨晚没有陪护,而是早早回去了。 病房里很安静,我能听见管子里液体流动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疼痛了,以致于我都完全麻木了。 我今天竟不觉得痛了。 这可厉害了,毕竟我回光返照的时候都会痛,现在却不痛了。 我稍微用力坐了起来,捏了一下拳头。 有点力气。 重要的是不痛了! 我抓紧时间写遗言。 【给我老家平头村捐一条路和五十杆路灯。】 【给城东孤儿院捐献三百万现金以及各类生活用品。】 【我死后,若器官还能用,也全部捐出去,留点骨头给我烧成灰埋亲人身边即可。】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力气被抽干,似风中枯木一样倒下。 与此同时,房门被重重推开,周溪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我竟凭空生出了一股力气,拉着被子盖住了全身。 我不想见她,感觉见了她,死都不安生。 「陆长河,你搞什么鬼?」周溪缓步而入,语气冷淡,「小灵说你得了癌症,你演上瘾了?用这么狗血的把戏?」 我没有回答,躺在黑乎乎的被窝里,想着你赶紧滚吧,让我安享晚年行不行? 「你说话,不要装了!」周溪呵斥了一声,「我们的约定是十年前就说好了的,你也答应的,我没有对不起你!」 啊对对对,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请你走吧! 「陆长河,你哑巴了?」周溪走到了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你装病不想跟我领离婚证是吗?你到底要……」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我了。 看见了我丑陋的秃头,看见了我凹陷的脸颊,看见了我枯瘦的躯干。 我卷缩了起来,好痛。 比当年出车祸的时候还痛。 「陆长河……」周溪整个人僵住了,如遭雷击。 随后她难以置信地扑到我身边,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张嘴大喊:「陆长河!」 我无法回应。 「陆长河!」周溪突然大哭,「你真的病了?你为什么瞒着我!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我不是给你看了诊断书吗? 是你不信啊。 还有,能不能别碰我了,我快痛死了! 14 「你说话啊,你不会有事的!」周溪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直接痛晕了过去。 这一次,沉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我眨了好半晌眼才夺回了一点视野。 依旧是病房,不过换了个更高级的病房。 可能是周溪帮我换的。 她竭尽全力抢救我。 我又干赢了阎王,真牛逼! 房间里的光线是朦胧的,我看不真切。 耳畔倒是听见了门开的声音。 有人走进来了。 我以为是护士,结果是周溪。 周溪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睫毛却很明显地跳动,代表着我的生机尚未流逝干净。 「你醒了吗?可以睁眼吗?」周溪大喜过望,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是醒了,可又好像在做梦。 我便保持着静默,不愿睁眼。 周溪不喜了,她用脸蹭我的手:「陆长河,你真傻……离婚证我们不领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不领了?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我在心里质问,可实在没力气问出口。 所以我还是静默着。 周溪的眼泪落在了我手背上:「我这几天一刻都睡不着,我总是想着你,想着你痛不痛,想着你伤不伤心。」 「我好蠢,放任你不管,非要去圆年少的梦,其实,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梦罢了。」 周溪的泪水越来越多:「二十二岁时的遗憾,困扰了我一生,我便觉得这一生一定要圆梦,可等梦圆了我才发现,在我身边的才是我最值得圆的梦!」 我无法回应,太累了。 也不想听她叽叽歪歪什么梦了。 烦人! 房门又被推开了。 不知道谁进来了。 我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周溪,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不眠不休的,你的身体吃不消的,我找三个护工轮流照顾他,你跟我走吧。」 「不用!」周溪的声音坚定又固执。 男人哑然片刻,苦涩道:「我想问你,你还爱我吗?为什么度蜜月回来后就不理我了?」 周溪沉默了。 男人叹了口气:「其实我都察觉到了,你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恋人了,从我们重逢那一刻起,你的心思就无法集中在我身上。 「但你在刻意跟我亲近,刻意找回我们失去的爱,你在欺骗自己,你试图说服自己还爱我。」 男人走近了两步,似乎在打量我。 「可是你不爱我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原因吧,我终究还是输给了这个娘们吗?」 「闭嘴!」周溪咬牙切齿,不允许孟博骂我娘们。 孟博哑了。 周溪又握紧我的手,朝孟博嘶哑地说着:「你走吧,我确实不爱你了,我被二十二岁的遗憾困住了,看不见这十年里的他。 「他要死了,我才发现,我最大的遗憾不是你,是他!」 男人闻言默立半晌,最后颓然离去。 周溪俯身亲吻我:「陆长河,我爱的是你。」 额…… 怎么说呢,不如让我死了吧。 我真的好痛。 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15 天亮的时候,我又清醒了。 该说不说,我的命真硬。 小灵坐在旁边,见我醒了松了口气:「陆先生,你醒了就好,要吃东西吗?」 我今天难得有了点胃口,也许是心情好了吧。 我点了点头。 小灵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粥喂我。 将死之人,我也不在乎能不能吃粥了,反正有就吃。 我艰难地吞咽着,吞了几口后,小灵笑着道:「这是周总熬的,她根本不懂做饭,熬了好几个小时,手上全是烫伤了,怪可怜的。」 呕…… 我全给吐了出来,原来是周溪熬的,难怪又糊又粘——我刚才寻思是小灵熬的,所以坚持吞下去,免得伤她心呢。 「陆长河,你怎么吐了?」门被推开,不知道躲了多久的周溪走了进来。 她眼睛红红的,好几天没睡觉了。 「难喝,所以吐了。」我翻身躺下了。 我本来就难受,还得喝这么难吃的粥,更难受了,必须侧躺着缓解一下。 「陆长河,你那么恨我吗?」周溪走了过来,小灵让出了位置。 「我消化不良,必须这么躺着。」我背对着她,越来越难受。 周溪吸起了鼻子,试图抓我的手。 我赶紧抽开:「别碰我,我皮肤火烧一样,碰一下特别痛。」 这些都是实话,可周溪越发伤心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活在过去的遗憾中,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是我太蠢了……」 周溪泪如雨下。 我听得头痛欲裂。 「你能不能别絮絮叨叨了,我都快死了,听你唠叨生不如死!」我哀求了起来。 姐,饶了我吧。 周溪捂住了嘴,泪水长流。 16 周溪的一锅粥,差点没把我送走。 我缓了好几天才再次有了精神。 看看天气,真不错。 我用力捏了一下手指,枯瘦的手背立刻绷紧了青筋。 我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力气。 或许,今天才是我的真·回光返照日? 那可不能错过! 「小灵,小灵!」我喊了起来。 小灵没有出现,周溪出现了。 她抓着我的遗言笔记本,满脸心疼地看我:「长河,你醒啦?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眉头一皱,盯着我的遗言本:「你拿我的本子干什么?」 「我帮你完善遗言,也修改了一些,比如你说要捐献器官,我觉得没必要的,我希望你完完整整……」周溪眼眶又红了。 我的遗言让她难受了。 我大为恼火:「你有病吧?我捐献器官关你什么事?我生前没啥卵用,死后还不能发挥点作用?」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完整。」周溪连连摆手,一脸慌张,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十年间,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 现在,我要死了,她倒是表情丰富了。 可我觉得烦躁。 「拿过来!」我伸出了干巴巴的手。 周溪将遗言本递给我。 我抓着笔,开始修改她乱改的地方——我早与你无关,你凭什么改我的遗言? 周溪默默看着,泪水打湿了衣领,脸上全是悔恨和哀伤。 好在小灵进来了,不然周溪不知道得哭到什么时候。 「周总,怎么了?」小灵有些吃惊。 我揉了揉手腕,期待道:「小灵,我今天终于有力气了,那八成是回光返照了,真正的回光返照。」 「你快准备车子,带我和周溪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我现在只剩下这件事没办了。」 这事不办,我死都不安逸,因为心里有根刺。 小灵啊了一声,连忙看周溪。 周溪当场大哭:「老公,你别这样……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我们不领离婚证,求求你……」 她哭成了泪人,无助地坐倒在地,哪里还有女总裁的气场? 可是,我摇头:「必须得领,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领了,我死也开心。」 17 我裹着厚厚的大衣,戴着三个冬帽,蜷缩在轮椅上。 小灵在民政局走动,帮我办手续。 其实手续很简单,毕竟只是离个婚。 周溪站在我旁边,眼睛越来越红,早已哭肿了双眼。 等我签字的时候,她又一次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