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出了门。 顾霄也跟了上来。 我没有跟他说话,我害怕他问我。 那些卑微的,可耻的,黑暗的一面,我都不想让他知道。 我在他面前已经够低了,我不想……真的不想。 他一路跟着我,也没说话,也没问我。 只是走到中途,他突然拉过我的手,把我拉到他怀里,我怎么挣扎都没用。 他不放过我,只是把我的头按进他胸膛,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头,算是安慰。 「我不问你,你别怕。」 「你别一个人出去,我怕我没有及时赶到。」 他清冷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 后来,我哭累了,时间也很晚了。 他蹲下来,背着我往家走。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 就这样趴在他背上,一步一步往家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家里离医院太远,我爸就是这样大晚上背着我,在家里一圈又一圈地转圈。 后来,我们家有了陈玉,我爸也背不动我了。 陈玉晚上吵夜,我爸又背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家里走。 一背就是一晚上。 现在我 28 岁了,陈玉 10 岁了。 我爸也老了,背不动了。 我叹了一口气。 可惜,时光回不到过去了。 19 回了家,顾霄单独睡的客房。 我又是一晚上没睡好。 他得赶回去上班,早上走的时候,我还在睡,他来了我房间,轻轻吻了我额头。 「我走了,我在家里等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嗯。」 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知道他走了。 他才开始走,我就开始想念了。 我开始纠结,我刚才应该多说一句:「开车小心。」 这么简单的话,我却没有说出口。 我那可悲的自尊心。 又磨蹭了一会儿,我起了床,帮我妈打扫了屋子。 有我看着陈玉,我妈把家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洗了翻晒,我爸去地里把草都拔了,又把家里的天然气、水管都检查了一遍,把门口的灯换了更亮的,又把门锁换了一把更结实的。 看在吃的份上,陈玉总算肯慢慢出屋子了。 她还是爱在院子里捉各种各样的虫子,然后放在我的手里,「姐姐。」 「像这样的虫不会咬人,这样的咬人只是痛,没毒。」我指着几种虫子,让她分辨。 「像这种,有毒,不能抓。」我指着那只牛角蜂。 她若有所思,看着我指的虫子。 我还以为她听懂了,结果她一把抓起所有虫子都塞我手里,还冲着我笑。 我又想骂她了,可是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衣服遮住的地方,绝对不能让别人碰,谁敢碰,姐姐回来打断他的手。」 她又像是听懂了,没说话。 下一秒,又继续玩虫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在旁边。 第二天,我和我爸回了城里。 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 我每天早上起来,奔走于地铁,上班,吃饭,回家,睡觉。 我觉得自己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到什么时候就干什么。 顾霄还是没有回来。 只是,他会在晚上给我打个电话,有时太晚了他就发条信息,简单问问我的情况。 因为这样的小差异,我竟然忽然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我开始在网上学习怀孕的知识,开始逛购物网站,物色各式各样的宝宝用品。 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列了一个表。 这个月买什么,下个月买什么……毕竟我的存款负担不起一次性买齐所有装备。 只是我还不知道该买什么买书,想着等顾霄哪天回来,问问他的意见。 一个普通的下午,我正在赶地铁去另一个门店打考勤。 突然接到了一个医院的电话。 「陈佳是吗?」 「嗯。」 「唐氏筛查高风险,到医院来拿报告单。」 (注:唐氏筛查高风险,说明胎儿有先天性遗传疾病的可能。)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我头上。 我站在地铁里,任凭地铁一趟又一趟地过去,我没有动。 周围的人群,挤着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还在原地发呆。 我不知道医院的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袋子掉了一地。 我像是丢了魂,麻木地满地捡东西。 我的心从未如此慌过。 我奔出地铁,第一次打车去了医院。 在车上,我一直希望司机开快一点,再开快一点。 其实我内心很明白,再快也改变不了那个事实。 可是在拿到报告之前,我还是残留一丝希望。 最后到了医院,折腾了一番,我终于拿到了报告。 看到报告上面写着:「唐氏筛查风险等级,高」 我的心一下子被撕裂开来。 名字没错,结果没错,一切尘埃落定。 坐在医院的凳子上,拿着报告缓了好久,我还是去了急诊室找顾霄。 「顾霄在吗?」我问护士。 急诊室乱成一片。 护士慌忙地跟我说:「你找顾医生什么事?他正在手术室抢救病人。」 我看到大家奔跑的样子,一个又一个人被抬进来,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没,没事。」 护士顾不上理我,又去忙了。 我才知道新桥路发生了连环车祸。 他估计又得忙几天了。 我拖着步子,自己坐车回家。 20 回到家,换了鞋,我就坐在那里发呆。 直到我爸回来,看见我抱头蜷坐在地上,他赶紧扶我起来,问我怎么了。 「吵架了?」 我摇摇头。 「工作没了?」 我也摇摇头。 「到底怎么了?你别吓爸爸。」我爸衣服裤子都顾不上换,就那么抱着我。 「爸,孩子唐氏筛查结果为高风险。」我哭着跟他说。 「那是什么意思?」 「孩子有可能是傻子,跟……跟陈玉一样。」 我爸身子一僵,他第一次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呆呆地坐在我旁边,好久没说话。 最后他取下安全帽,放在一边。 「爸……」我叫他。 他没理我。 我看见他在擦眼泪,一抬头,发现他早已经哭得老泪纵横。 我很震惊。 印象中,从小到大,我爸最多就是皱着眉头,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我妈因为陈玉的病,闹着跟他离婚,他也没哭过。 就连医生说陈玉一辈子没救了,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我爸也没哭过。 他就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大山,岁岁年年他都守在那里。 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我的孩子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我好难过。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哭了一会儿,我爸擦了眼泪,站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