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男人锁着眉:「我还什么都没干,她突然拿出来一把刀……」 「珏哥。」唐月初忽然唤了姜珏一声,「赵州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喘着气,伸手,狠狠向她扇过去,却被挡在她前面的姜珏推开,又狼狈地摔落在地。 三个人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肚子痛。 眼睛痛。 头痛。 好像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痛。 我像是快要散架的故障机器人,脑中也混沌一片。 我听见姜珏冷声呵斥: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姜眠。」 「你是不是有病?」
姜眠。 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 有病?
我想哭的。 但我哭不出来。 我只能撑着墙,一点一点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 「是。」 「我有病。」 没多久可活了。 我靠在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直。 我知道自己胃中空空,吐不出来东西。 可是现在喉咙一甜。 粘稠的血从我嘴巴里涌出,滴落在我的衣服上,又掉在地板上。 我看见姜珏愣了一下。 看见他下意识地想过来碰我。 我却后退一步。 「你为什么不问我?」 「为什么不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你愿意相信唐月初的一面之词,也从来不肯听我说一句话,你从不肯听我说。」 「因为你从来不在乎。」 「反正到最后都是我的错——」 「因为我是罪人。」 「我欠了妈妈的命。」 「是吗?」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 我的哥哥只是慌乱了一瞬。 又立马冷静下来。 我听见他用与平常无二的声音,再平静不过地反问我: 「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是啊。」 我还是不会哭。 哪怕眼睛痛得要死,就是掉不下来一滴泪。 「所以我马上就要给妈妈偿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哥哥。 我看着姜珏,弯唇微笑: 「我马上就要死了。」 「开心吗?」 「哥哥。」 12 姜珏那天晚上没能抓住姜眠。 她消失在街边的路上。 后来他无数次想,要是那天他能再快一点。 要是那天,他能抓住姜眠的手,不让她离开,就好了。
姜眠没有回家。 他的手机号被她拉进了黑名单,微信也只剩下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姜珏在她家楼下抽了两天的烟,可她再没有出现在家门口。 二十年的血缘关系,稀薄得好像一张纸。 只要她失联,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他去了医院。 戴着眼镜的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头叹息: 「尽早找到她吧,再拖下去,真的没有几个月可以活了。」 姜珏垂着头,像是挨训的学生:「她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年轻人……都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医生又是一声叹息。 姜珏的指甲掐进肉里。
和姜眠失联的第八天。 他还是闯进了她的家里。 开锁的工人收了工具,屋内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至极的气味。 姜珏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家门。 二十年的时光太漫长,他忙于憎恨姜眠,却从未和她好好坐下来谈过一次。 房间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居住的地方,冰箱有不知名的液体滴落。 他拉开时,才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腐烂。 厨房,卫生间,书房,卧室。 清冷地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 可又干干净净的,证明她曾经来过。 卧室里有一个碎掉的巨大玻璃瓶。 玻璃碎片和五彩的药片散落了一地。 像是被人狠狠砸在地上。 姜珏眼尖,看见桌上的一个空纸盒。 上面印着的字让他脊背发凉。 文拉法辛。(一种抗抑郁的药物。)
姜珏夺门而出。 从进门时就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并没有消失,这些天积压在他心头的感情,终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向他宣告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秘密。 隐秘,又无望。
他跪坐在烈日之下,忽然生出一个绝望而无助的念头。 如果再不快点找到姜眠—— 这辈子,他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她了。 13 姜眠失联的第十二天。 姜珏拨通了周柚的电话。 大洋彼岸处于睡眠时间,接通电话的女人脾气并不好,低声骂了一句国骂,才问是谁。 「是我,姜珏。」 他向来不喜欢周柚,在十八岁那年莫名其妙成为自己妹妹最好朋友的女混混。 他知道周柚也不喜欢他。 对面的女人骂了一句神经病,一连串的脏话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有事吗?」 周柚声音嫌弃。 「你……知不知道姜眠去哪了?」 「怎么了?」 对面的人态度一下变了。 「她……」 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得了胃癌。」 对面猝不及防地挂断电话,传来一顿一顿的忙音。 姜珏捧着手机,茫然无措。
一分钟后,他再打过去,电话被再次接起。 情绪崩塌的声音再清楚不过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周柚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房间显得如此难过。 姜珏开口。 「求求你。」 「帮我找到她吧。」 「只要她愿意治疗,就还能再多活一两年。」 「求求你了。」 周柚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对她有什么好的呢?」 「姜珏。」 「你什么也不知道。」
姜珏愣在原地。 熟悉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 「我知道的。」 他喃喃。 「知道什么?」 「知道她……」 周柚在那边冷笑。 「姜珏。」 「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唐月初是你的妹妹,眠眠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 「你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姜珏——」 哭腔与质问化为一体,像刀子一样,穿过几千里,如此真切地刺进姜珏心头。 「你知不知道,」 「姜眠早就死在十八岁了。」 14 他早该知道的。 那么多细节。 姜眠从十八岁开始,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 对所有男性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穿裙子,不穿短衣,即便在最热的天气,她也永远穿着长袖长裤。 还有。 她腕间的疤。 随身携带的刀。 散落一地的抗抑郁药物。 …… 他唯一的,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 早在十八岁那年,就开始枯萎了。 15 十八岁那年,我给姜珏打过一个电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他,或许是还抱着一点幻想,期待着,要是他能救救我就好了。 要是他有一点点不忍心。 要是他有一点点在意我。 要是能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我的—— 我或许就能在铺天盖地、压得我快要窒息的自毁倾向中,窥见一点生的希望。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跟往常一样冷冰冰的。 我喊了一声哥,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怨气,只是轻声问了他一句: 「如果我真的死了……」 求求你。 「……你会怎么样?」 救救我。 桌上的水果刀反射着窗外的光。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室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攥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姜珏没有骂我神经病。 我听见他的声音。 冰冷又平静的。 砸在地上,碎成一地冰碴,又飞速地,精准地,落在我的心上。 他说。 那太好了。 你害死了妈妈。 你偿命了。
海水在一瞬间淹没我的头顶,我不停地向下坠。 又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清醒,像个野兽一样喘着粗气。 利刃划破皮肉的时候,其实不怎么疼。 暗红的血留下的一瞬间,我好像又被带回那天。
深不见人的巷子里,透不进来的光,陌生的男人用一种我无法反抗的力量,将我的头发用力地往后扯。 我哭着,喊着。 我说我错了。 对不起。 求求你。 求求你放了我。 求求你。 放了我好不好。 他没有。 他像世间最残忍的畜生。 一点一点,把我拉进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扇了我好多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