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落荒而逃,她走得急,全然没看见蒋斯宴赤红的耳尖。 军账外, 白鸢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双手之间。 莫荀从黑暗中走出,道:“地势已然查清,正如殿下所言。” 白鸢将手放下,方才滚烫的脸已然冷静下来:“明白了。” 她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莫荀,问道:“你有话要说?” 莫荀手上沾了些黄沙,他轻轻捻开,似乎要将心中的烦闷一同抹开。 闷声道:“殿下那日对珈蓝烨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 白鸢微微一愣,漠然想到那日珈蓝烨问她选谁,她当时又羞又恼, 随口胡诌了一段,被蒋斯宴听去了,也被莫荀听去了。 后面事情发生的突然,她竟将此事忘了。 想到此处不免又有些想笑,不曾想随口一说竟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 白鸢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日所言,是我气言。” 她看着莫荀的眼眸,那眸中沉静,与蒋斯宴很像,但却少了一份折戬沉沙的戾气。 此时那双眼睛略带雾气地看向她,白鸢怜爱地说道:“我始终将你看做弟弟。”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爱与不爱,选择与否,都在其中。 莫荀默然,漆黑的瞳孔映不出半分色彩,片刻后沉声说道:“我明白了。” 是夜,树影婆娑, 沙漠的夜格外寒冷,风簌簌吹刮着军帐, 冷硬的为军帐之中再添了一丝肃杀之息。 蒋斯宴挑灯看着地形图,敌军来势汹汹,蛊虫跗骨,皆让他夜不能寐。 白鸢见他账内灯火通明,不由走进问道:“将军怎的还不休息?” 蒋斯宴眼眸微转,耳尖略红,冷声道:“无事。” “在为战报担忧?” 白鸢坐于他身边,烛火散在她小巧玲珑的五官上更显精致。 蒋斯宴愣了一瞬,倒也没有遮掩的点头:“沙丘以难抵挡,强攻不过,地势散乱,长留只怕难守。” 白鸢道:“你那日在皇宫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可清晰记得蒋斯宴当日说的是此战必胜啊。 蒋斯宴眼眸幽深,冷寂的如同夜色:“自然需要奇招。” 他沾了写墨水将长留后方的郡守圈了起来, 白鸢了然,含笑看着他, “我本欲与将军商讨,不曾想将军竟与我想一块去了。” 蒋斯宴略带赞许的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白鸢将长留的旗帜轻轻从沙盘上拔了下来, “弃城。” 第39章 第二日账内, “弃城?!” 左护军冷声道:“长留险要之地,如何能弃守?” 座下亦是议论纷纷, “这是以退为进之法。” 白鸢说着,将手中图纸摆于桌上,上面圈圈点点的都是军事地形。 她指着长留后方的峡谷道:“长留后有一方峡谷,长约十里,若布拉加持续追击,则可将其引与谷内,昨日莫护军去查过峡谷地形,上有大石遮掩,正可埋伏。” 左护军道:“不可,珈蓝徳木向来狡诈,如何会中计?” 白鸢摇头:“珈蓝徳木心思细腻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但若是他急于攻打盛国呢?” 蒋斯宴蛊毒按正常速度,不出一月必然如心脏,昨日他既然会以身犯险,想必是急于攻陷。 左护军不忿道:“我敬你是长公主,方能让你在军帐之内,但此等大事,还望公主不要插手。” 白鸢笑容淡了淡,只听座前的蒋斯宴说道:“长公主之意,亦是本将军之意。” 顿时心头一暖。 左护军还想再说,却被蒋斯宴冷然打断:“此事不必再议。” 他说道:“明日放城,左护军诱敌,我于谷外接应,埋伏之事全权交于莫护军。” 白鸢跟着蒋斯宴一同穿过峡谷,队伍浩浩荡荡,她回望峡谷之上,在阳光折射下,完全看不见军队的影子。 不免问道:“莫荀首次上战场便交给他如此重要的任务,你不担心?” 蒋斯宴握住缰绳的手顿了顿,答道:“他既能统御锦衣卫,为何要担心?” 白鸢挑眉问他:“若是出了些问题?” “不会的。”蒋斯宴看着眼前的高山,自信到有些傲然:“有谢家军在,便不会有问题。” 那是他留给莫荀的底牌,战场上也好,回到昌都也好,他有失误的底气。 他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为何还是不能洒脱离去? 他侧头看了看身后的白鸢,心中泛着隐隐的痛意与难以捉摸的留念。 约莫半个时辰后,峡谷内突现轰鸣之声,是及其迅速的追击声。 白鸢心念一动。 待到左护军人员全员穿过峡谷的瞬间,峡谷上方巨石便被人推落,混合着无数的箭雨从天而降,金戈铁马的踢踏瞬间化为漫天的混乱、嘶吼、肉体倒地的沉闷声。 漫天血雾山谷中飘来,山上谢家军冲下,左护军带着军队重新返回,给予布拉加最后一击。 白鸢听见哀嚎与厮杀声不绝于耳,她抿唇背过身,却看见蒋斯宴一直在原地未动,漆黑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那眼神似有不舍之意,在黄沙蔓延飞扬的山谷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心中猛然一痛,这痛没有由来,却撕心裂肺。 山谷中传来胜利的号角声,可蒋斯宴与白鸢却并没有半分高兴之意。 堆满尸体的山谷间,莫荀割下了珈蓝徳木的头颅挂于长枪之上,在将士们拥戴中,成为了盛国新出的将领。 一片欢呼声中,白鸢听见蒋斯宴说:“莫荀已经长大了。” 白鸢咬牙,蒋斯宴的脸在黄沙之中显得略微柔和。 他说:“你和他在一起,很好。” 第40章 “不好。”白鸢愤然说道:“一点都不好。” 她骑马靠近蒋斯宴,直视着他的眼睛。 以往她总是仰视着蒋斯宴,他高高的坐在马上,是冷傲无情的将军。 现在她能与他有同样的想法,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说话,这无关于地位,而是思维上的平等,完全契合的灵魂。 她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迷恋于这种状态中的蒋斯宴,比以往更甚。 她知道蒋斯宴亦有此种感受,所以他才会痛苦,会用不舍的眼光看着她。 这让本该是万分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却如此难过?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能让我好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蒋斯宴看着她,眼中尽是愕然。 白鸢柔声说道:“我的心意,将军当真看不出来?” 蒋斯宴心头颤动,犹如群鹿乱撞,叫他强装镇定的面孔撞开了一道裂缝。 里面的情意与爱恋,不舍与酸楚通通漏了出来。 他手颤动的几乎握不住那杆银枪:“我以为你会恨我。” “我恨将军。”白鸢微微笑道:“我亦爱将军。” 蒋斯宴深深吸了一口气,喉中堵塞难言。 他将死之躯,如何能负担地起她的爱意? 他说:“长公主……错爱。” 一颗尘埃落定,白鸢面色骤冷。 打了胜仗,边疆至朝野都无比兴奋。 皇上下旨明日便班师回朝,将士们围于篝火旁享受着能回家的喜悦, 有些喝醉的将士,醉气熏熏地向平日冷傲的将军敬酒,蒋斯宴也全然喝过。 将士们便似被鼓舞一般,纷纷前来敬酒,扬言要将将军灌醉才肯罢休。 白白鸢微微抿唇,见蒋斯宴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拉着左护军一同讨论回家后该如何如何。 那目光越来越冷,她心中冷哼了一声,心道蒋斯宴倒真能装,若不是手中的酒杯都要被他握碎,还真看不到这漫天的酸意。 士兵见她如此会谈,所说之言皆有物可听,便也凑上来一同聊了去。 白鸢正聊得欢,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拽进了军帐。 她微微皱眉,只见蒋斯宴面色不好的站在她面前,不知是酒意上头亦或是怒意上头,脸上微红的问道:“你白天说心悦我,为何晚上便要与别人交好?” 白鸢道:“将军既不喜欢我,为何要管我?” 她学着蒋斯宴的语气说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蒋斯宴眼神飘忽,酒精蒙蔽了大脑,却依旧能感受到白鸢的怒意。 便直接了当的问:“你在生气?” 白鸢不想跟酒鬼讲道理,说道:“没有。” 蒋斯宴摇头:“你看以往对萧知雪这样,便一直在生气,现下倒是将这气又还与我身上了。” 白鸢眼神微动:“以往的事情为何还要提?” 蒋斯宴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呆滞:“我似乎感受到了你那时的感觉。” “什么感觉?”白鸢问道。 “难过。”蒋斯宴捂住了胸口:“我很难过。” 白鸢喉中干涩,哑然道:“将军不喜欢我,为何要难过?” 蒋斯宴摇头道:“我不能喜欢你,” 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因为我要死了。” 第41章 “你要死了便还想让我伤心?” 白鸢攒紧了拳头。 蒋斯宴迷茫地看向她:“我让你伤心了吗?” 白鸢猛地推了他一下:“你说不喜欢我,便是最让我伤心的事情。” 她确实生气了,却不是因为蒋斯宴在峡谷中说她错爱而生气。 她气蒋斯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却也为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便狠心拒绝她的感情而伤心,为他将她推给别人而伤心。 蒋斯宴愣了愣,苦笑了起来。 “我很害怕。”他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白鸢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人,他像一个密闭的盒子,向来将自己锁在里面,不让人窥见一丝一毫自己的内心。 仿佛只有神志不清时,才会透露一点。 他说:“我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战场了,流血漂橹,旌旗蔽空我都见过。刀光剑影,战场厮杀我也从未惧过,因为我从不惧怕死亡。” 蒋斯宴轻轻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