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不确定,我向周祁提了分手。 他发了很大的火,说我不信任他才不肯异国恋,可到我离开那天,又红着眼圈来机场送我:「阿辞,我会等你回来。」 「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就因为这句话。 最难熬的那些日子,我一个人也硬生生撑下来,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原本五年才能完成的课程。 可我回国时,周祁的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一个瘦小但漂亮的姑娘,叫苏予,是他同校的学妹。 听说是追了周祁很久,毫无保留地奉献了两年,周祁才勉强同意和她在一起。 回国后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聚了一次,有人提起苏予: 「反正就倒贴嘛,祁哥去哪儿她都跟着,喝了酒她就陪着吹风醒酒,病了她就熬粥送去照顾。听说今天我们聚会,她本来还想跟着来呢。」 周祁拧着眉,明显心情不是很好:「别提她。」 「对对对,我忘了,现在温辞回来了,祁哥也该跟她划清界限了。」 我下意识看了周祁一眼,他没有看我,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神色沉冷。 那天聚会,散得并不算愉快。 结束后周祁问要不要送我回家,但看他表情里暗藏的焦躁,我能猜到,他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想送我。 于是我静静道:「不用了,我没喝酒,自己也开了车。」 他像是舒了口气,驱车离开。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是苏予的生日,她坐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捧着蛋糕发来一张强颜欢笑的照片。 周祁一路飙车,终于在午夜十二点前,赶到了她身边。 3 回家后,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还摊在卧室里。 我又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捡出来放好,在拿到洗漱包时,动作一顿。ყż 那里面放着一只电动剃须刀,已经有点旧了,很鲜亮的天蓝色,不像是周祁会买的。 那么是谁送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收进抽屉里。Ўz 天黑之后,周祁终于回来了。 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眼尾也微微发红,神情带着一丝茫然的颓色。 我迎上去,看着他:「机票和酒店我已经退掉了。」 「嗯。」 「爸妈那边,周末回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就说答应要带的东西可能这次带不了,下次出国的时候再多买一些吧。」 我只是很平和地在交代这次旅行半路夭折的善后处理。 但周祁却突然生气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很不好:「这点小事还要跟我说,你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我愣了一秒。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念同一所高中,却不在一个班。 我被班上的女生找麻烦,于是想办法联系到她们家长,结果放学后,被更加怀恨在心的几个人堵在器材室里。 因为自幼养成的性格,我习惯自己处理事情,做这一切我都没告诉周祁。 但他还是赶到那里,替我驱赶了那些女生,又转头生气地看着我:「为什么遇到麻烦不跟我说?」 「我一个人能处理好。」 「但我是你男朋友!」 那时还是个少年的周祁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一连半个月,连晚自习都跑到我们班来上。 他用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扭转了我的观念,让我有什么事情都下意识跟他分享,要做什么也会告诉他一声。 而现在,他跟我说—— 这点小事还要跟我说,你自己处理不就好了吗? 4 像是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周祁微微一顿,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阿辞,我心里有点烦。」 我深吸一口气:「我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不见周祁。 我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二楼的露台上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周祁不是个有烟瘾的人。 当初他和苏予大吵一架,提出分手后,过了不久便向我求婚了。 那天,苏予也在求婚现场。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哭得很惨,周祁看到了,却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那天半夜,我醒来后,发现他在阳台抽着烟,直直望着北边的夜幕,几点稀疏的星子。 那个方向,正好是整座城市最高的摩天轮。 和上次一样,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到卧室。 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凉,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 我原本就有偏头痛的毛病,翻箱倒柜找止痛药时,周祁忽然从浴室冲出来,大步走到我面前,神色阴沉至极。 他声音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我的剃须刀呢?」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鼓着发疼,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祁忽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温辞,我的剃须刀呢?」 他又问了一遍,抓住我的那只手用力又极大,我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床头柜抽屉里。」 周祁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去找那个苏予送他的剃须刀。 我甩了甩发红的手腕,低头翻出止痛药,咽下两颗。 那场突如其来降临在苏予身上的癌症,已经夺去了周祁全部的心神,所以他完全无暇顾及我的头痛。 也是。 那只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毛病而已。 至少对他来说。 后面几天,周祁没有去公司上班。 他到处联络,几乎找遍了整座城市所有顶尖的肿瘤医生。 他们给他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苏予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再怎么治,也只能延长她些许的生命而已。 这个结果每被确认一次,周祁脸上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分。 那天黄昏,我从公司开车回家,正好撞上院子里的周祁和苏予。 比起上次见面,苏予又瘦了一点,她换下了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铺下来,给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一点点镀上暖意。 而我的丈夫周祁,正单膝跪在她面前,给她苍白的嘴唇涂上口红。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想。 或许周祁人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我结婚。 5 我在附近的酒吧坐到半夜,周祁好像终于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于是打来电话。 「阿辞,你在哪?」 不等我回答,这头就有乐队演奏的声音传入电话中。 周祁的声音顿了顿:「我来接你。」 他过来的时候,乐队已经唱完最后一首歌,下台离开。 我坐在角落里,桌面上放着一杯没喝的 Mojito。 周祁站在我面前,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看上去莫名有种冷肃: 「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喝酒?」 「没喝。」 我说,「就是点一杯坐着,听听歌而已。」 听我这么说,周祁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他抓住我的手:「走吧,回家。」 坐进车里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显而易见,他是把苏予送回医院后,才终于想起了我。 于是我问:「苏予最近怎么样?」 事实上,在得知她的病情之后,这些天我一直在周祁面前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这算是第一次开口提及。 他避无可避,只好回答:「不太好。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像是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当,他又补充了一句: 「阿辞,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之前对她不太好,想补偿一下。」 这倒是实话。 我听那些在国内的朋友说过,周祁对苏予一直很不好。 我出国后半年,周祁就认识了苏予。 因为他帮自己解决了麻烦,苏予对周祁极尽感激,这种感激很快进化成少女蓬勃生长的爱意。 接下来的两年,不管周祁怎么冷脸以对、出言嘲讽,她始终保持着极致的热情。 最后他终于被打动。 但即便是恋爱的时候,也是苏予付出比较多。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何况……她快要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祁的嗓音里甚至带着一点哽咽。 这种活着的、健全的人面对无法战胜的病魔时的无力感和愧怍,我其实体会过。 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