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九神色黯然,「我那时候太天真了,执行完上一个任务我就穿着盔甲毫不掩饰地冲了进来。」 央九没有想到,会被一路人马拦截,他们在打斗的时候刻意遗落了太子府的令牌。 太刻意了,反而生疑。 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央九在误会下劫持了陈铎,那时候的她脑子很混乱,隐隐约约地觉得真相在朝着她招手。 老兵借阅的那本《山海注》被撕掉的那一页,记载了一个不起眼的神话小故事。 天将被派遣剿灭一群霍乱的精怪,然而等到了山头发现不过是几只黑熊精作乱,但这次下凡他们是抱着立功升神品而来的,怎么能只打几只黑熊精呢? 于是他们剿灭了这周围山里所有的妖怪,好的、坏的、大的、小的,不管,毕竟只是妖嘛。 央九明白了,血淋淋的现实浇灭了她的忠诚与情愫,重新燃起的是仇恨的火焰。 妖嘛,哪有神尊贵?ӯz 平民嘛,哪有王族尊贵? 命嘛,哪有功勋值钱? 回府的时候,三殿下温柔地看着央九,他问:「查出什么了吗?」 央九摇摇头,装作一派情深的样子:「我的命是三殿下给的,此生不敢再忤逆,只愿用这条命来换殿下的命。」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就像,那句未说完的话,既是报恩,也是报仇。 当匕首插进男人的胸膛,直到他咽气,央九再也没有回头。 至于三殿下临终前有无懊悔,是否和央九说了什么,成为了一个谜团。 但能确定的是,杀死他的时候,央九没有后悔!永远不会后悔! 有些自负的男人总以为爱情可以跨越种族的屠杀、父母的血仇,女人的爱哪怕在得知真相后也会粉饰太平,继续稀里糊涂地爱着这个男人。 央九的爱从来不是,她的爱早已消失,恨化成一把刀,刀的尖端刺向仇人的胸膛。 那曾经少女懵懂的爱,只会让她感到羞耻、厌恶。 23 这是醒来时央九同我说的,属于她的,藏了一年多的秘密。 说完之后她如释重负,像是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她从袖口中拿出陈铎的信,温柔地、憧憬地说: 「还好我们都在,我们可以向前看,过新的生活了。」 「谢谢你小春,我本想报仇后就自尽,可你无数次地提醒我在我每次把命豁出去给他完成任务之时,那所谓的一丁点养育、培养的恩情早就报完了。更何况,没有他,我应当在草原上自由地长大。」 我听到这里,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那个我无数次操心,害怕她被情感蒙蔽,被忠义束缚而丧失自我的朋友,央九,她终于可以自由地奔向新的生活了。 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生活总要向前继续。 24 让人觉得庆幸的是松子的父亲还有哥哥姐姐们还活着。 她的父亲对我千谢万谢,眉宇间却有掩盖不住的悲怆。 走之前我与她耳语:「姐姐会写一个比女驸马还好的故事,故事里会有松子和她的妈妈,她们会生活在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 松子点点头,手中抱着我送给她的书。 她勾着我的小拇指:「拉钩算数。」 「拉钩算数。」 街道两旁被砸的店铺逐渐开始修建起来,失去亲人的他们依旧为了生计来不及悲伤,破旧的屋檐和窗户慢慢会被修补,修补不回来的却是破损的、残缺的身体。 以及那逝去的挚亲。 25 其间有个插曲,被幽禁的姚梦兰要见我。 「小春!还不跪下!」 蓬头散发、满脸狰狞的她见到我依旧嗓音尖厉。 一派疯癫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继续活着。 我冷眼瞧着她:「姚小姐,倘若你真的全疯了,恐怕不会想到要见我。」 姚梦兰哈哈大笑了两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小春,你总是这么聪明,可是你是个丫鬟,是个下等人,你怎么配的?」 「你装疯多忘事,我不做丫鬟很久了,何况,哪怕是做丫鬟的时候我也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可笑!可笑!」姚梦兰一副激动的样子,「是谁教你这些的?是我不在那几年,附身于我的那个人教你的吗?」 「阴曹地府勾错了我们的魂魄,她能到我身体里享福,我却小小年纪被困在她那不能动弹的身体里!这个蠢货,为了救学生被砸成什么植物人,真是愚蠢至极!」 「闭嘴!」 姚梦兰看到我失态的样子很是满意:「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蠢货。」 「小秋也是蠢货!」 「我出嫁那日看你那贱眼神盯着王爷,便是一肚子窝火,我说要找些人狠狠教训你,谁料那丫头就吓傻了,哭着求我饶了你,说自己做什么都愿意,只求让你平平安安的。」 「我便下药让她去勾引王爷,她被王爷踹了好几个心窝子也忍着,她争气得很,一次就怀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可是我怎么会让她活着呢?孩子一出生我就让稳婆活活掐死了她!」 「她死的时候还撕心裂肺地喊着娘呢——」 我冷眼瞧着她手舞足蹈比画,缓缓开口: 「稳婆是不是同你说一出生孩子就死了?」 「小秋的尸体你真的见到了吗?那场大火不是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吗?」 姚梦兰惊惧地看着我,嘴里嘟囔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猛地扑到了我的身上,妄图掐住我的脖子。 只可惜,连日幽禁、饭食不饱的她连掐我的力气都没有,我轻轻一推,她便颓然地倒了下去。 「竟然是你……你救了她,还带走了我的世子!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上!你赔我的前程!」 她语无伦次,似乎完全忘记三殿下已经死去的事实,还完全沉浸在夺嫡之中。 我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名叫云翱。她们现在在江南水乡,那里很美丽,比起四四方方的京城,更加辽阔自由。」 「未来云翱想要成为鹰飞出去,还是想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一切都由她自己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离经叛道的女子。」 姚梦兰缓缓垂下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你现在很得意吧。」 「我不会得意,也不会站在胜利的角度俯视你,我们同为女子,女子不该嘲讽女子的命运。但同时,我也不会原谅你想要杀母夺子的行为,不会菩萨心肠地说你改了就好这样的空话。」 「你付出了你应有的代价,余生都会因为三王妃的身份被囚禁于此。」 从昏暗的房间走出来时,阳光一片大好,我对着看守冷言: 「给你们银子足够了,不要再给她吃这些馊了、生蛆的东西。」 那些银子,不多不少,刚好九十两。 阳光刺眼,突然想到卖身那年,坐在高位上粉雕玉琢的娇俏小女孩指着我说: 「我要这个姐姐。」 26 我们三个在陈铎的书局坐着,高兴地等待着他。 和第一次见面不同,方予鹤脱下了官服,央九脱下了盔甲。 我们畅想着与陈铎见面的场景。 「我看他写的信差点没流眼泪,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感情这么细腻啊。」 「要是没他留的钥匙,我现在估计都不能坐在这里了。」 「哈哈哈哈,陈铎这次立了大功呀!」 央九神秘地与我说悄悄话:「你知道他写给我的是什么吗?」 她脸上有些羞涩地红,还未等她开口。 门外一阵骚动,陈铎回来了。 准确地的说,是陈铎的棺木回来了。 苍老的陈铎父亲拄着拐杖跟在仪仗队后面,陈家的老小均是一身白衣,撒着漫天的纸钱。 陈铎死了。 陈铎死得很光荣,他是为守护一个街道的老小而死。 三皇子倒台后,大部分京城反叛的士兵或被斩杀,或是投降,而有一支小队不知道怎么流窜到了雍州。 穷途末路的他们准备打劫京城避难的富户,便趁着黑夜潜入了这条街道富户的家中。 那天已是深夜,而陈铎却没有睡。 他率先发现了乱兵,安顿好家人后,他毅然带着几个护卫遁入了黑夜之中。 谨慎而小心地去喊醒每家每户的守卫护送着主人家离去。 而在喊醒一对熟睡的夫妇时,才发现这是两个狡诈的奸人假扮的,他们一剑刺中了陈铎的胸口。 陈铎颤抖地从袖口射出保命的袖箭,刺伤了那两个贼人。 他努力地挪到庭院,看到主人家摆着一个打更的锣,陈铎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出最后的声响。 「快逃啊——」 27 我们四个再一次聚在一起饮酒,是在陈铎的墓边。 「陈铎,这次你当了英雄,可要多来我们梦里吹嘘。」 「你性子好,地下小鬼要是问你借钱花,你可千万别心软又借出去一大笔,要好好留着自己过日子用啊。」 央九盯着手心里那枚印着「央」的小小平安牌发呆。 「原来那天夜里你是在做这个才没有睡。」 央九的眼里闪着泪花,却是笑着说:「那个傻子在信里说喜欢我,却又怕配不上我。他小心翼翼地,他从来不敢让我知道他的喜欢。」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只是陈铎的秘密再也不能由他亲口说出来。 我们擦干眼泪,对着陈铎说起我们的新去路。 方予鹤说: 「我辞官了,准备盘下陈铎的书局,替他开下去。」 央九说: 「我要去北境了,我得了一份驻兵的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