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烈被罚跪在祠堂,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身,可他硬生生熬了三天都未曾松口,反倒让心疼儿子的裴夫人骑虎难下。 此事传遍街头巷尾,各个都在赞裴小侯爷痴情,羡慕柳宛然能觅得这般好儿郎。 我听了后也只能淡然一笑,裴夫人拗不过儿子,又对我愧疚,只能派人不断给我来送东西,递话,劝我不要太伤心。 她怕是怕裴青烈有一日会想起来,特地给自己儿子留一条退路。 裴青烈是个痴情的,之前痴傻的时候痴情于我,几乎是我走哪儿跟到哪儿,基本上不能离开他视线之外。 只要提一句喜欢,他不管怎么样都会把东西给我弄过来。 当时我只提了一句莲花开得真美,傍晚裴青烈湿淋淋地跑回房里,兴高采烈地将那株莲花献宝般递到我面前:「君君,莲花给你。」 之后便发了好几天的烧,明明难受至极,还安慰我说是他愿意,只要我想要,他去天上摘星星都可以。 如今这般痴情无悔倒是用到了别人身上。 还记得当时裴青烈要我签和离书时,他倨傲道:「李如君,在侯府三年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人要学会知足,不要肖想那些你不配的。」 在我嫁进侯府后,我听过其他官家夫人小姐说的很多难听话,说我贪慕富贵利欲熏心,从前这话我只一笑了之,可如今从裴青烈口中听到不配二字,才真正体会到语言的杀伤力。 那时我还抱着一丝希望,硬拖着不肯签和离,只想着帮助裴青烈恢复记忆。 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等他全部想起来了之后,我们便会像从前一样和美甜蜜。 会一起放风筝一起采花酿蜜踏青郊游,无忧无虑恩爱不疑。 可现实给我的只是裴青烈愈来愈不耐烦的脸色和暴躁的话语,是讽刺的话语,毫不掩饰地厌恶。 我这才明白那个我爱的和爱我的裴青烈已经死了,如今取代他活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想通这一点后,我麻溜地签了和离搬离侯府。 如今我一个人,守着记忆和铺子也能生活。 苏淮倒是勤来找我,我才知道,那个与柳家有婚约的倒霉书生竟就是他。 我与他皆是孑然一身,遭人抛弃,又加之小时候的情谊,我俩以兄妹相称,互相帮扶着生活。 而且我这便宜兄长就要做舅舅了。 我摸了摸肚子,心中满是甜蜜。 这两天我很是嗜睡,去医馆一瞧,发现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他现在还很小很小,就在我的肚子里,需要我精心呵护才能成长。 苏淮很是忧心,问我要不要留这孩子。 我坚定说:「当然要留。」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我那傻夫君的孩子,不是和如今的裴小侯爷的。 4 在我肚子稍稍隆起点后,裴青烈又来了一趟。 他和柳宛然的爱情故事茶馆的说书人天天在讲,不想知道都会变着法子传到我耳朵里来 裴青烈这次来不是来找我,是来找苏淮的。 苏淮身上有柳家祖父留给他的半块儿玉佩,要想解除婚约,总要把信物给要回来。 苏淮可能之前还对这段姻缘抱有一些期待,可在他被柳家当枪使,后又被折辱抛弃后,早已认清柳家的嘴脸,那半块玉佩给的也是痛快。 裴青烈拿到想要之物后却没急着走,反倒在我这间小屋坐下,打量周围。 「李如君,你一向都这么不知羞耻吗?」 「什么?」我不懂裴青烈为何会说这种话,只单单看着他的这张脸,无数和小傻子的记忆便会涌出。 我尽量不去看裴青烈。 苏淮替我出头:「说起不知羞耻,我们确实比不上一朝清醒后便将结发妻子赶走,丝毫不念半点情分的裴侯万分之一。」 「你!」裴青烈暴怒。他少年心性,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裴青烈压抑住暴怒情绪,冷哼一声:「当日她图我侯府门楣荣光,想要攀龙附凤,趁我……才抓住机会……」 原来清醒了的裴青烈是这般想我的?真的好笑,我图他侯府荣光去嫁给一个傻子,然后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裴青烈一直是京城中最有盛名的少年,很小的时候便跟着父亲出征,十七岁被封为骠骑校尉,前途无量。 可一次败仗,裴将军身死,他负伤,裴家衰败倾颓。 那三年我们受了很多的折辱,一个「苦」字全部概括。 他很抗拒有关那三年的所有事情,他不愿意去回忆自己痴傻时所作的任何事,这我能理解。 就连三年中爱上的人,也成为了他人生的污点。 只要他看到我,就会想起来那次败仗,父亲的死,裴家的辱。 可我又何辜?!!! 我为什么要承受他的怨气?! 「裴侯若是没什么事便请回吧。」我冷冷开口,因情绪起伏,肚子隐隐抽痛起来,我下意识揉了揉。 苏淮也冷笑:「裴侯日后需把眼睛擦亮些,别错把鱼目当成珍珠。」 裴青烈负气而走。 5 半月后茶馆更新,侯府已经遣了媒婆,裴青烈和柳宛然的八字已经被送往大相国寺请大师去合了。 说起大相国寺,之前我也在那儿求了个签。 如今所求之事应验,也该去还愿了。 正台上的佛像目光慈悲,上次我跪在这儿,恭恭敬敬磕头,虔诚求佛祖保佑我的夫君一声平安顺遂,早日恢复神智能够庇佑裴家。 英红还拿我打趣:「嫂嫂所求的我都不用猜。」 「要是哥哥他真的恢复神智了,你要单于王帐顶镶着的夜明珠他都能给你弄来。」 我笑了,又故作忧虑道:「万一他真恢复了,嫌弃我的身份死活不愿和我在一起这可怎么办?」 英红夸张大叫:「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 如今一语成谶。 现在我跪在佛前,只求我肚中孩儿能平安降世,我们母子能平安度日。 磕完头后起身,我才发觉裴青烈站在我身后,目光复杂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你……」他艰难张口,语气晦涩,「是我的?」 我果断摇头:「不是。」 不是你的,是「裴青烈」的,是我夫君的。 裴青烈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我心中稍稍快慰。 然后便看到了他手里握着的平安符。 当初皇上在成婚前亲自求了一枚平安符给皇后,帝后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是以嫁娶时丈夫在婚前会求一个平安符给未来妻子,以表珍重。 我收回目光,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掠过裴青烈身边时,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我的衣袖。 可手停在半空之中。 他没再动,我没停留。 夜里我正缝虎头帽,烛火一阵摇晃,裴青烈从窗户跳了进来。 他气息不稳,说话快速:「是我的,我问了医馆的大夫,看了你的脉案,那是我的!」 我只停顿一下,便继续手下的针线。 刀拿的时间长了,再做针线总有些不适,手指已经戳了好多个洞,一不留神,指尖又有血珠渗出。 「所以呢?」我看向裴青烈。 「你可以回府来。」他的语气很轻。 「继续当你的夫人?」 「还是裴侯不娶新夫人了?」 裴青烈没有回答,我俩隔空对峙。 半晌之后,他移开眼神,清醒后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李如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