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近身照顾了他半月,帮他换药为他梳洗,梨酥就是在那期间做的。 他睡着的时候,我见府中梨子熟了没人吃可惜,便摘下来蒸了做成酥。 我记得那天满室的梨香里,我热的脸上都是汗,他突然出现问我做的是什么。Ӱȥ 我对他撒了谎:[妾身见君上吃饭没胃口,便想做点开胃的给君上。] 他似笑非笑:[那你在里面下毒了吗?] [妾身不敢。]我为了证明,立刻咬了一口吃下,结果又烫的吐了出来。 那一瞬我以为他会杀我,但他竟然没有。 而且后来他还是吃了梨酥,吃了好几块。 嬷嬷笑眯眯地说:[你看,是不是就近了一步。] 再后来,我便每年都做梨酥,好像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15 裴稷吃下那块梨酥后,良久的看着宋如初。 宋如初又问道:[君上,味道如何?] 裴稷的手放在她修长的脖颈上,这样的亲密让宋如初眼中都是欣喜。 我有些失落,果然我的梨酥也没什么不同。 可下一刻,裴稷的手猛的收紧,眼中全是杀意:[你究竟是谁,宋如初在哪里?] 宋如初被掐的不能呼吸,脸上充血涨的通红,她用力掰着裴稷的手,可她的力气在裴稷面前无疑蚍蜉撼树。 [君上,我……我就是……宋如初啊。]她艰难的说道。 裴稷一字一句:[我再问你一遍,宋如初在哪里?] 周放他们听到声音进来,纷纷请裴稷息怒。 [主君若有疑虑就细细审问,若是杀了女君,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周放大声道。 裴稷这才慢慢松了手。 宋如初跌坐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眼中都是恐惧。 但她依旧不承认,她说她是宋如初。 的确,她是宋如初,她不算撒谎。 裴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既然说你是她,那你告诉本王,你嫁来时身子那样弱,吃了好些补药也没见调好,是怎么在短短七日内就康健的?] [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你做的梨酥,为什么与从前相差那么多。] 宋如初这才知道我替她出嫁的时候身体是不大好的。 我常年生活在那院子里,饮食又被短缺,身子哪里能好的了。 只是我也不明白,我除了避子药,又是什么时候吃的补药? 但我肯定是吃了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个孩子。 是裴稷让人换了药吗? 他,也曾想要与我有一个孩子么? 宋如初摇着头哭泣:[君上,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稷冷笑一声:[你和她的确十分相似,可你不是她,绝对不是,周放,将宋卿夫妻叫来。] 他是想让阿爹阿娘来辨认。 可他啊,答案对了,方法错了。 16 阿爹阿娘很快就来了,他们装作辨认一番,一口咬定她就是宋如初。 他们也没有撒谎,所以裴稷看不出破绽。 他并不知道,宋家还有个女儿。 那个女儿与他三年夫妻,叫宋阿梨。 周放他们也劝道:[主君,或许是您最近太累了,先去歇息吧。] 裴稷慢慢冷静下来,他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他走在月光里。 这个男人,我竟有些看不透。 身体的香味、是否康健、普通的梨酥,其实并不能证明一个人被换了。 以他的性格,也不应这么武断。 可他却这样笃定。 周放从后面追上来,问他:[主君,您究竟怎么了?] 裴稷停下脚步看向他:[你还记得本王说的那个梦吗?] 周放想了想:[主君您是说梦见女君和一个孩子站在河对岸,主君您怎么叫女君,她都不应您那个?] 裴稷缓缓点了点头:[周放,她可能……已经死了。] [我这一生,好像从来都留不住什么。] [爹娘如此,兄弟姐妹如此,她……也如此。] [更或许,还有一个孩子。]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飘到他身前,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悲伤。 周放连连否认:[不会的不会的,主君您……您别多想,女君肯定还是女君,至于孩子御医不是说了吗,今年定有信。] 裴稷没有再说话,他想了想:[你立刻去查,查宋夫人当年生产的时候,是单胎还是双胎,如果是双胎,那一切就能说通了。] 冷静下来的他很快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可当年知道阿娘生双胎只有几个人,术士早已五湖四海游历去了,嬷嬷已经去世,只剩下爹娘和叶儿知情。 而爹娘是早有准备的,不会轻易留下隐患。 17 果然,周放什么都没查到,当年接生的稳婆和在场的丫鬟仆妇这些年都已经陆陆续续离世。 或许嬷嬷,也是他们害死的。 那时候嬷嬷身子总不大好,便回老家休养,可没多久就传来嬷嬷病逝的消息。 我当时伤心的几乎不能下床,然后叶儿被爹娘送来了。 叶儿和其他侍女也被拷问过,但也没问出什么线索。 最后,叶儿还以挨不住刑为借口,撞了刀自尽了。 现在知道事情始末的,就只有爹娘和宋如初了。 宋如初穿着我常穿的衣衫梳着我常梳的发髻来见裴稷,她也不哭闹了,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时候的她最像我。 裴稷也有一丝的恍惚。 宋如初奉上茶,说了一些只有我和裴稷知道的私密事。 这些事都是叶儿来后发生的,看来叶儿偷看的本领还挺厉害。 裴稷安静地听完,然后反问一句:[既然你都记得这么清楚,那洞房那天本王对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宋如初眼神一紧,或许她以为自己主动说出那些私密事裴稷就会信了,没想到裴稷会反问。 [过了这么长时间,妾身……已经忘了。]她小声说道。 我还记得,他说:[纵使你生的的确惹人垂怜,也别想本王怜你半分。] 裴稷冷冷的笑了起来:[忘了?那你就去好好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本王。] 宋如初立刻逃也似的走了。 我听见周放他们在说:[主君的性格真的变了,以前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 [因为在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说主君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女君的,以前也没看出来啊。] [这姻缘啊有时候就是润物细无声,或许是从一杯茶一碗饭开始,谁知道呢。] 18 我的腿也开始消失了,只剩长长的衣裙飘来飘去。 我根据上次消散推算了一下,离我全部消散应该没几天了。 裴稷的调查也换了方向,他让人找无名的女尸。 活见人,死见尸。 他说若是找不到我的尸体,那就证明我还活着。 我越来越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找到我,而不是为了证明他被宋家欺骗。 我不断的告诉他我被埋在梨树下,他依旧听不见。 我觉得他有时候也很笨,明明梦见我在梨花树下,怎么就不去宋家挖一挖呢? 几天后,无名女尸找出很多,还有不少男尸,甚至还有婴孩的。 他带着宋如初去辨认了,里面没有我。 经过那些孩童尸身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那些婴孩,大多是女婴。 [主君,怎么了?]周放问道。 他柔声说:[梦里的那个孩子,是个可爱的女童。] 我摸了摸小腹,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也没有做过梦,那个可爱的小女童,我怕是永远也看不到她相貌了。 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来,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我一同死去。 我这二十年啊,好像也什么都没留住。 19 准备离开的时候,天上压下层层的乌云,要下暴雨了。 我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我想我快要散了。 想到杀我的人还逍遥法外,自己要一直被埋在黑暗里,还是有些遗憾。 可我又无能为力,我没办法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变成厉鬼去索命,我没有术法,甚至我飘远点都不行。 我不想再躲在裴稷的影子里,我飘向半空,我要再看看这座我想见却一直没能好好见过的天都城。 死前和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