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餐厅选址时,看中的就是这一点。脱离闹市,口味上也不作迎合,日暮降临之际,大片浓郁色彩成了附赠享受,口碑预料之中稳定在高水平。 精准判断,冷静抉择,印焱总能游刃有余地做好诸如此类的所有事。 势在必得向来是他的人生准则。 出租车在路口转弯,很快消失不见。 印焱转身,不带留恋,走向晚霞的相反面。 周尧跟在他身后,他们没回餐厅,连接后门的是条小巷,印焱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咬上一根,银色金属在细长指尖转过一圈,轻轻一勾,很熟练的点烟动作。 “给我来一根。”周尧一直在断断续续戒烟,看他抽,忍不住心痒痒。 印焱没回头,也没停步,眼睛不眨,直接把烟盒连打火机往后抛,最后停在大垃圾桶前。 周尧吐了口烟,总算畅快了下:“平心而论,人算我先遇上的吧。” 一见钟情也最容易幻灭,饭吃一半他就没那想法了,眼下纯属想给某人找不痛快。 印焱靠着墙,眼皮微耷,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打火机,听到这话,冷不丁笑了下。 不是那种得意洋洋,占上风的笑。 他是真的觉得这话挺好笑的。 “少嘚瑟。”周尧没察觉,自顾自地感慨,“你说当时,在CBD那家难吃得要死的破餐厅,就景袖分手那会儿,我要是路见不平一下,今天哪儿还有你什么事。” 话音落,印焱又扯唇笑了,被烟呛了下,边笑边咳直不起腰。 “喂,你差不多得了。”周尧真想揍他,“偷着乐就算了,还当我面刺激我——” “六年。” 印焱轻飘飘地打断他,声音有点暗哑,听来没什么情绪。缓过劲儿来后,神色比往常看着更冷,在这闷燥的高温天气里,像一块常年不化的坚冰,边角被凿掉一块,碎屑也跟着往下落。 周尧听清了,但不解:“什么六年?” 仅存不多的日光被稀释,坠入两栋建筑之间,在垃圾桶上,落下怜惜的细碎光斑。 猩红被摁灭在光斑之上。 印焱丢掉烟头,依旧是那副谈论天气的平淡口吻:“从见她第一眼,到被她记住名字,我花了六年。” 抽完一支烟,被轻松带过的六年。 相较于一见钟情对象被截胡,这句话的冲击力显然更大,以至于对面的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靠。”周尧叼着烟,惊得瞪大眼,含糊不清道,“你说认真的啊?” 印焱皱眉,抬手挥散烟雾:“少抽点,你还要进后厨。” 周尧哪管得了这么多,就差把人按在墙上逼问了,再开口磕磕绊绊:“那那……那你当年干嘛去了?玩暗恋啊。” 是啊,他也想问。 印焱垂着头,碎发掩去了大半的眉眼,叫人空觉落寞:“周尧,那时候我过得什么日子,你知道的还少吗?” 他声音干涩,周尧听完一下子闭嘴了。 窄巷安静,隔着道门,偶尔传来高跟鞋声,餐具碰上的清脆和细弱的交谈声。 让周尧不由得想起最初,那时候开餐厅的想法初见雏形,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其实从他出国学西餐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一度恶化。没办法,他羽翼还未丰满到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资金,边对抗边依靠,说出来他都嫌丢人。 创业中断,周尧拉印焱去喝酒,苦闷倾吐,台上的DJ不要命地往下洒水,印焱只问了他一句话:“有计划书吗?” 当时,周尧就觉得,印焱这人得天独厚,但凡深交那么一点,就没有人会不爱他。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想他成长环境温和,人生一帆风顺,懒散松弛,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游刃有余地过完这辈子。 连周尧都差点忘了。 他们相识于他小舅舅的拳馆,那时候印焱刚大一,从挨打到时薪最高的陪练,他只花了三个月。除此之外,他还同时打三份工,业余时间写代码,不要命地赚钱。 后来周尧才知道,他家里欠了巨额债务,父亲跑路,唯一的联系是每个月八号,会打过来一笔钱还债。但凡晚一天,就会有人找上门,家里只有母亲和奶奶,经不起任何恐吓,他是唯一的靠山所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冷漠之下,压着怎样的风暴。 任何人都无从知晓。 思绪细细串联起,周尧有点难以置信:“所以,你突然要学做菜,还有那天莫名要走了我妈给的相亲邀请函,也都是因为她?” 印焱低嗯了声,应得很随意,没抬头看他,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事。 手机响了,上面有景袖发来的新消息:【印焱,你是因为我才拒绝方秋意的吗?】 他很喜欢景袖连名带姓地叫他。 如果他的名字是一场持续不断的灾难,那景袖就是结束流离失所的休止符。 风暴停息,他也可以反复确认自己的存在。 周尧吃惊完,转而开始替兄弟着急:“那你他妈还等什么?这你都不表白?要是再出来个像我这么优质的情敌,人家移情别恋,到时候你大梦一场,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印焱撩起眼皮,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 周尧狐疑:“你不会是怂了吧?” 印焱把玩着打火机,没来由地笑了下:“追着呢。” 在此之前可能有克制,有不敢。没有确切把握前,他总想着做好一点,再做好一点。无所谓景袖看不看向自己,他曾经有过太多不体面的时刻,起码她目光落在他这里的那一刻,他希望自己是体面的,完整的。 “我跟你说,”周尧开始喋喋不休:“这追人是有技巧的,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你这——” “用不着你教。”印焱打断他,手一扬,干脆利落地把烟和打火机丢进垃圾桶。 周尧没来及抢救,心痛万分:“你干嘛啊,不抽给我啊。” 垃圾桶上,最后一点碎光也消失了。 印焱转身往外走,从口袋里摸出颗糖,草莓口味,是上次在松陵谷的帐篷里,景袖借花献佛给他的。 他咬着糖,脚步没停,散漫地招招手,说:“戒了。” 走到街边,他拿起手机,回了刚才那条消息。 程:【庄音音,明知故问呢。】 33/排他性 连续两场暴雨, 热气被稀释,初秋正式在忪陵登陆,像一首没有前奏和尾调的歌, 来得猝不及防。 景袖没有特别喜欢的季节,非要选的话,她应该会更喜欢今年的秋天, 因为温度和颜色, 总会在她睁开眼后, 第一时间抵达。 早上六点, 景袖准时醒来。 睡眠并未跟随季节变化,时好时坏。 凌晨两点半,垃圾车运作声依旧是她的夜间旋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次, 她把这件事讲给印焱听。当时他们正在通话, 听筒那端是不间断的敲键盘声, 时间已经很晚了,景袖说出来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像是在没话找话。 “现在不睡的话,再过三个小时, 我就能听到楼下垃圾车的声音了。”她当时是这么讲的,比聊天气没好到哪里去。 很聒噪, 很无聊,一点也不特别。 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分享的事。 景袖说完就后悔了,她咬了下舌尖,有点懊恼地想, 这么无厘头的对话,估计离挂断不远了。 手机那边, 键盘声停了三秒,随即,低低的笑连成电流,轻缓而至,紧贴的耳廓也跟着酥麻起来。 印焱拖着懒散调子,还有点疲累后带出的哑,用那种类似于羡慕的口吻,对着听筒说:“庄音音,你好幸运啊。” 景袖愣了下,夜灯的弥黄打在她发丝一侧,像爱神的抚摸,她满心好奇地问他:“为什么?” 他安静时,好似整个世界都按下暂停键。 半晌后,夜晚又开始流淌。 印焱慢悠悠地,给出了一个很美妙的答案:“你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崭新。”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关心景袖的睡眠,体贴变相成为一种负担。这样轻飘飘的回答,景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更奇怪的是,那晚景袖睡得很好。 那次吃过饭后,他们已经小半个月没见了,联系很频繁,偶尔也会打电话。印焱出差前,景袖收到他的消息,无非是注意饮食及天气变化。 最后,跟着一条:【等我回来。】 为什么要等,回来后又如何。 景袖隐隐有所期待。 她没等过谁,恋爱经验大可忽略不计,只是觉得那天的那句“明知故问”,像是替初秋补上的前奏,后调要等他回来才能收尾。 景袖洗漱完,倒了杯温水,站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