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又没有家了。 霎时,心似空了个大洞,寒风拼命地往里钻。 昭洛蜷缩在被褥中,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泪水似失了阀门的江河,不停地往外涌。 待哭得眼泪都干了,昭洛迷迷糊糊又睡去,心中想着或许这次还能梦见她们呢…… “皇上驾到——” 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宫人纷纷下跪。 昭洛惊醒来,穿着单衣,披散着发,跪在床边:“恭迎陛下。” 蔺无焰看昭洛过分苍白的脸,皱起了眉。 “来人,为惠妃梳妆,妃嫔在外人面前怎可衣衫不整,有辱皇家颜面。” 昭洛似提线木偶,任由她们一番摆弄。 又有侍女提上来几个食盒,打开来香味四溢。 “这些是陛下赏给娘娘的,皆是世间难寻的珍馐。” 昭洛毕恭毕敬道:“昭洛谢陛下圣恩。” 她不愿做这妃,也不愿自称臣妾。 蔺无焰甩袖坐下,侍女忙将吃食一一呈上。 昭洛垂眸坐在他身侧,一言不发,机械似的,一股脑的往嘴jsg里塞。 她没了笑。 那张总是露着讨好笑容的脸上,没了笑竟如此刺眼。 见她如此模样,蔺无焰只觉心绪烦躁。 玉著被重重砸在桌上! 蔺无焰语气冰冷。 “昭洛,你摆着脸给谁看?真以为朕会惯着你?” 宫人霎时跪了一地。 昭洛也跪下了。 “昭洛向陛下请罪” 蔺无焰气笑,一脚踢翻了桌! 饭菜落了满地,与灰尘、碎瓷片混杂。 “既如此,你就将它们一一吃净了。” 昭洛身子一僵,半响,伸手抓起那脏污的饭菜将其塞进口中。 碎瓷片卡在喉间,又被奋力咽下。 蔺无焰拧紧了眉看着这一幕,心口竟也莫名的揪紧了。 见她还要再吃,他一把将她拉起,怒气冲冲道:“昭洛,你看看这粗鄙不堪、低贱至极的模样,有哪一分像个公主?!” 昭洛蠕动着唇道:“陛下息怒。” 蔺无焰心口一窒,直接冷冷甩袖离去。 昭洛呆呆跪在地上,嗓眼传来铁锈味,声音沙哑至极:“……可我本来就没想做一个公主。” 她也不想做什么惠妃。 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都是他们强加给她的,可到头来他们却又要说她低贱不配…… 过了几日。 蔺无焰登基满三月,大赦天下。 “陛下真是仁厚,黎氏皇族皆饶了死罪,只是发配流放。” 昭洛听了消息,去了城门送别。 只有她,昭姝没来。 一行人走来,最前方的老人鬓边斑白,正正对上昭洛的视线。 正是前朝皇帝,黎王,她的父皇。 他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看她:“你是……” 昭洛张了张唇,喉间苦涩,只说:“我叫昭洛。” 入宫十一年,他的父皇竟根本认不出她。 黎王这才知晓:“是你。” “我听说了,你现在是惠妃。” 昭洛一愣,正欲开口,就听黎王又说。 “你怎么还没死?” “你应该早些去死,为我的姝儿让路。” 第10章 昭洛完全愣住。 寒风呼啸而过,将一颗心寸寸冻结。 她所谓的父皇,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去死。 黎王冷笑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能上皇籍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想与姝儿争?你配吗?” 昭洛红了眼眶,浑身颤抖:“父皇,为何你是我的父皇?”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什么皇帝,她不是什么七公主。 她的娘亲就不会死,她就不会入宫,就不会爱上蔺无焰,阿玉定也会好好活着…… 黎王露出怒容,被押解的侍卫粗暴带走。 昭洛看着他远去,只觉全身无法抑制地冷,似是从骨子里传出的。 寒风吹过,她止不住地咳,直至喉间传来铁锈味。 一旁的宫女不忍道:“娘娘,您的风寒还未痊愈,我们早些回去吧。” 昭洛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露出苦涩至极的笑。 回到清溪阁,昭洛就见四处竟挂起了花灯。 昭洛问宫女:“今日是何日子?” “回娘娘,今日是腊八节。” 昭洛一怔。 腊八节,是娘亲的忌日。 心中一痛,她自嘲地笑了:“生了病在床榻上躺久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昭洛将那只蔺无焰送她的花灯也从衣柜中取了出来。 忽地喉间发痒,昭洛忍不住地咳,手中花灯一个没拿稳,径直掉落。 竟摔得碎裂开来。0 昭洛忙弯腰去捡。 可捡起碎片后,她却忽然发现,花灯的灯骨里,竟写了两句诗。 ——“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 名姝…… 昭姝…… 昭洛整个人猝然僵住。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花灯——是蔺无焰做给昭姝的。 是了,初遇蔺无焰那天,不正是在朝珠殿外? 遥遥记忆穿过时光,劈头盖脸砸碎在昭洛面前。 心撕裂一般地痛,昭洛跌坐在地,死死咬住没了血色的唇。 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此刻被彻底绞得粉碎。 娘亲曾说:“女人要活在这世上,心里就决不能装一个男人。” “你心里有了他,他就能在你心里狠狠捅上一刀。”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其中意味。 如今遍体鳞伤了,昭洛才终于懂了。 …… 御书房中。 蔺无焰批着批着奏折,又恍然失神。 那日昭洛惨白的病容莫名的在脑中挥之不去。 蔺无焰放下笔,抿唇问内侍:“昭洛的病如何了?” “回陛下,惠妃娘娘尚未痊愈。” 闻言,蔺无焰紧紧皱起眉:“晦气!整日里带着一身病,宫中福气都被冲走了。” “命太医去清溪阁,一日一趟。” 昭洛那样一个野草一般长大的人,如今竟变得琉璃一般脆弱易碎。 想起过去的昭洛,对比现在的她,蔺无焰心生烦躁。 她不是想换宫殿吗?不是爱慕虚荣吗?那他就给她! “来人,拟旨。” “赐惠妃坤宁宫,赐翡翠绿颜镯一对,绫罗绸缎各八匹,西域……” 拟旨的内侍心中又惊又疑:坤宁宫不是历代皇后居所吗?陛下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溪阁。 昭洛从枕下拿出了她与蔺无焰的婚契。 那日蔺无焰走后,她将其捡起,瞒着阿玉一张一张粘好,满纸的裂痕却怎么都消不去,怎么都不能完好如初。 昭洛心想,都说破镜难重圆,原来纸也一样。 “所有人皆退下,未经传呼禁止入殿。” 昭洛遣散了宫人,将清溪阁所有的门都紧紧关上。 “娘,阿玉,小七这就来找你们了。”昭洛呢喃着,用燃烧的婚契点燃了残破的花灯。 一扬手,花灯落在幔帐上,火光蔓延。 御书房。 蔺无焰突然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前去给昭洛传旨的太监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陛、陛下!不好了!清溪阁走水了!” 第11章 蔺无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顾不得太监回答,蔺无焰毫不犹豫地朝清溪阁奔去。 火舌风卷残云般吞噬掉一整座宫殿,染红了半边天。 他抓住一名侍女,厉声问:“昭洛在哪?!” 侍女战战兢兢:“娘娘将我们全部遣出,接着就起了火!而且门窗皆被锁了,我们进不去……” 很明显,这火,是昭洛自己放的。 她想死。 霎时,蔺无焰的一双目变得赤红,心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痛得他呼吸都一窒! 满是火焰的屋内。 昭洛闭着眼躺在床上,四肢百骸传来炽热的灼烧感,如同传说中的地狱一般。 她内心却只有一片安宁。 就在这时,一声猛烈的撞击响起! 昭洛心也猛地一颤,强撑开眼皮,朝那边望去…… 却见一片灼灼火光之中,一道熟悉的明黄身影破开了门,义无反顾地朝她奔来! “昭洛!朕不准你死!” 那是……蔺无焰? 怎么可能呢?他又怎会不顾龙体莽撞冲进来。 她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对蔺无焰仍有念想,临死前还未幻想此景。 昭洛,你真是贱。 她扭过头,缓缓闭上眼,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意识在渐渐消散。 昭洛在心中说:“娘亲,阿玉,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 昭洛没死成。4 蔺无焰在清溪阁彻底倒塌前将她带了出来。 昭洛素白的衣裳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是烧伤,乌黑的血沾染上蔺无焰的黄袍。 蔺无焰抱着昭洛的那只手臂被掉落的石块划伤,一条狰狞的长长的伤口往下淌着血。 他却如同丝毫感受不到痛意一般,赤红着眼看着怀中沉睡之人,心脏似要停滞一般。 太医与宫人纷纷上前将他们围住。 “陛下!臣这就为你处理伤口!” 蔺无焰未说话,只冷冷看他们一眼,下人们便退开来为他让开路。 他脚步走得快,又极为平稳,没有颠簸到怀中之人。 待将人放置柔软塌上,他轻轻抚昭洛脸颊上鲜红的血,那是他的血。 “把她照顾好,有一丝怠慢就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蔺无焰的声音沙哑至极,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蔺无焰冷声道:“还磨蹭什么?上前来诊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