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脑中一片空白,细想近来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并没有什么可被人拿捏的错处。 来时遇见陆九卿,向来温和从容的人,神情却有几分凝重,见她来立住了脚,神色担忧,欲言又止。 擦肩而过时想要低声提醒一句,“公子不......” 话未说完,便被裴孝廉冷声打断了,“陆大人!不早了。” 陆九卿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与裴孝廉拱手见了礼便疾步走了。 月浅灯深,温黄的烛光透过木纱门映到院中的青石板上,上了木廊脱下丝履,裴孝廉却并没有进茶室中去,只是垂头拱袖朝室内的人禀着,“公子,魏俘到了。” 进了门,小冬一眼便望见案上的酒罐。 那是白日她将将送给陆九卿的酒。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宋恂看去,那人阖着眸子斜靠于软榻,一条修长的腿慵懒随意地曲着,身上沾着酒气,看起来并没有不悦,眉宇间甚至还有几分柔和。 案上有两只银质角觞,觞边泛着湿润的光泽,显然他方才与陆九卿饮过酒了。 裴孝廉已拉上了木纱门,人却并没有走开,透过纱门能看见他只是抱剑在廊下杵着。 小冬跪了下来,小心翼翼道,“公子吩咐。” 那水润的凤眸微微睁开,“还会酿酒?” 小冬垂着头,“奴幼时住在乡间,跟嬢嬢们学的。” “可有什么名字?” 她轻声回道,“没有特别的名字,因是桃花酿的,便叫桃花酒。” 那人轻笑一声,“与你一般。” 小冬的脸颊唰得一红,记得初见宋恂,他便嫌弃小冬这个名字低贱,因而从来只叫她“魏俘”。 这桃花酒也没有什么高雅的名字,如她一样低贱粗陋。 小冬垂眉敛目,低声应和着,“公子说的是。” 那人不再为难她,命道,“斟酒。” 小冬跪行几步到了案前,端起酒罐拂袖为他斟了一盏。 那人端起角觞在案上轻点,眸光落于她跟前的银盏,凤目之内深不见底,又命,“共饮。” 小冬因要服药,原是不能饮酒,却又不敢逆他,依言斟了半盏,抬起袍袖掩唇饮了。 二斤桃花,温柔半两,一盏入喉,那唇齿之间皆是魏国暮春的味道。 那人闲闲问着,仿佛与她闲话家常,“今日见谁了?” 小冬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如实答道,“见了陆大人。” “为何见他?” “陆大人先前借奴大氅,奴一直未能归还......” “嗯?”他眼风轻扫,语气淡淡,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小冬的声音便低了下来,“还送给陆大人一罐酒。” 那人面色冷凝,一双凤眸里蕴藏着锋利的寒意,“谁许你给他送酒?” 小冬没想过送酒亦是一宗罪,她赶紧解释,“陆大人帮过奴多次,奴心里感激,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答谢,正好兰台的桃花开了......” 那人微眯着眸子,玉一般的面庞上蒙过一层阴翳,“兰台的桃花是这么用的?” 小冬垂下头去,双手捏紧了角觞,“公子恕罪,奴不会再碰那株桃花了。” 那人慢慢直起身子朝她俯来,目光落上她手中的角觞时,神色复杂,“九卿方才用过的。” 小冬猛地惊觉那角觞烫起手来,忙弃之一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人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杀我将军,夺我佩剑,假传军令,里通外和,勾结军师,一个战俘,到底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猛地抬起眸子,却看见那双凤目眼梢猩红,疏冷凌厉,周身皆是与生俱来的威仪与阴鸷无情的气息。 他要把她所有的罪一同清算了。 她的罪,宗宗皆是死罪。 第47章娼妓 可除了“勾结军师”这一宗罪,其余没有一宗不是真的。 但便是这一宗,她也要为自己辩解。 “公子,奴把陆大人看作朋友,奴并非勾结军师......” 那人目光苍冷,声音凛冽,“你是什么身份,怎配与九卿为友!” 小冬心中刺痛,一股酸涩之感传遍五脏肺腑,生生地将眼眶逼得湿润起来。 她是魏国的战俘,如今又在兰台为婢,这样的人的确配不得做陆九卿的朋友。 她低垂着头,一时便将话语噎在喉中。 “饮。”那人倒了满盏,简短命道。 小冬双手轻颤着端起角觞,仰起头时眸中清波流转。 第二盏的酒淌过喉间腹内,喉间腹内便似被火烧灼了一般,迫得她喘息益重。 那人不理她的不适,抬手又斟了一盏。 若这便是他的清算,那这清算并不算重。 他们俘获的魏军从来不留活口,不是当了肉盾便是就地坑杀。 即便对待自己人亦素不手软。听说燕庄王十六年那时,也就是大前年了,一位王叔欲谋大逆,被刚行了冠礼的宋恂亲手削掉了脑袋,用的便是他每日佩戴腰间的青龙宝剑。 不说从前,眼前便有活生生的例子,槿娘是正统的燕人,不也因一封“通敌”的信被吊起来打个半死吗? 小冬谋的是命,是家。 他谋的是权,是国。 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凡事都要比常人多虑十分,因而虽不杀她,却也疑她。 把她的家书看作是里通外和,把送给陆九卿的酒当作是勾结军师。 立场不同,道义不同,原也怪不得他。 这时候反而再去辩白究竟有没有里通外和,究竟有没有勾结军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看到的,必是他站在自己的地位上必然应该看到的。 留她一命,已是格外开恩。 小冬腹如火烧,迟迟不肯再饮,低声求道,“公子......奴知罪了......” “何罪之有?” 她的声音益发低了下去,“公子说的,奴全都认。” “还有一桩。” 小冬恍然失神,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罪了,竟还有一桩罪。 那人眉心紧蹙,“既是我的人,便当洁身自好。” 小冬兀自怔着,那人已失了耐心,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易便撬开了她的唇瓣,一罐酒悉数往她口中灌去。 那酒倒得她满脸都是,小冬躲不过,连连呛咳起来,分不清到底是酒还是泪。 她紧紧闭着眸子,本能地去抓握那人如钳子一般的手腕,那人却一巴掌下来将她的手打了开去。 酒仍旧在灌。 毫不留情地呛进了她的口鼻之中,她窒得无法喘息,又去抓握那人的手。那人素来嫌恶被人触碰,她毫无力道的抓握仍旧激怒了他。 忽听一声沉闷的撞击,继而酒不再倾灌,小冬睁开眸子还不等抹去脸上的酒渍,一双纤细的手腕却被人牢牢扣住,继而被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