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她被晏老将军收养的第十年,也是她被亲生母亲抛弃的第十二年。 而这把剑,是晏父去世前留给她的。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傅修言踉跄而来。 方若乔连忙放下剑,起身去扶:“哥哥。” 一丝酒气钻进鼻内,她下意识蹙起眉。 傅修言抓住她的手腕,平日清冷的声音染上丝柔情:“婉蓉,十年了,你可知我梦里都是你……” 闻言,方若乔心跳骤停。 婉蓉……是指太傅之女林婉蓉。 而她方若乔却是傅修言名义上的妹妹,纵然她早已倾心于他。 寒风透过门隙涌进房内,吹散了傅修言几分醉意。 “姝宁?”他松开手,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丝落寞掠过方若乔心头。 她如往昔般打趣道:“以后哥哥要再喝醉了找我聊天,我可要生气了。” 但傅修言却正色道:“不会,毕竟男女有别。” 方若乔嘴角一僵。 低头掩饰情绪,她视线落在空了的药碗上,半响似下定决心,扯住傅修言的衣袖:“哥哥,大夫说我……” 没等她说完,傅修言便抽开手。 他揉了揉拧紧的眉心,不去看方若乔苍白的脸:“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看着傅修言头也不回的背影,一股腥甜混着痛楚涌上方若乔的喉咙。 她攥着手,指甲深陷掌心:“大夫说我胸痹难医,也许挨不到明年冬日了。” 一字一句,似是灌满了她毕生悲痛。 这一夜,方若乔深陷梦魇。 梦中,七岁那年抛弃她的母亲慢慢变成傅修言,任她怎么哭求,终是弃她而去…… 次日。 雪未化尽,细雨又至。 方若乔坐在榻上,用手帕细细擦拭着剑。 剑身上有一行小字,乃晏父当年亲手铭刻。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晏父毕生所憾,就是作为一个将士,未能替国家彻底驱除倭寇。 方若乔看了眼正拢火盆的紫兰,下意识问了句:“哥哥呢?” “听小厮说,将军去了顺天府。” 紫兰说完,欲言又止。 她自幼服侍方若乔,怎会不知主子心事。 可主子对少将军的感情,这世道又如何能容得下? 这时,一个玄色身影踏了进来。 “将军。” 傅修言缓步走进,气势孤高冷桀。 见方若乔在擦剑,他沉着脸拿过:“怎么又摆弄起这剑?有时间倒不如学学琴棋书画和女红。” 掌心的空荡让方若乔一怔。 她点点头,默默放下剑帕。 看着方若乔眼底的失落,傅修言将剑放回剑匣:“方才我从顺天府回来,碰见府尹的大公子谢景玉,他确实如众人传言那般俊秀潇洒。” 听着这话,方若乔顿时有种股不详的预感。 傅修言接着说:“你及笄数年,是该议婚了。” 方若乔心骤然收紧:“不,哥哥,我……” 不等她说完,傅修言不容拒绝的语气便像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长兄如父,我已选了良辰吉日,让你同谢景玉成婚。” ======第2章====== 傅修言的话犹如雷鸣在方若乔耳畔轰响。 她怔看着傅修言眼里的坚决,心如刀绞。 “我不想嫁。”方若乔攥紧手,目光切切:“哥哥,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好不好?” 让她再在他身边多待些日子,让她再好好看看他……好不好? 沙哑的恳求让傅修言心底划过丝说不出的沉闷。 但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 “砰”的一声,剑匣被重重合上。 傅修言声音冷冽:“成亲的日子已定在四月初三,正好是你生辰。” 他站起身,也不再看方若乔。 “爹离世前一直盼你有个好归宿,如今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言罢,傅修言迈步而去。 掠过的风如刀灌进方若乔喉咙,刺的她剧烈咳嗽起来。 紫兰慌忙上前扶住,心疼地红了眼:“小姐,我去告诉将军您的病!” “不行!”方若乔立即抓紧紫兰的手摇头,“沿海局势不定,我不能让哥哥再为我的事操心。” 紫兰心一颤,眼眶泛红:“小姐,你这是何苦……” 纵然千般为了将军好,可若不说,他又怎会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方若乔受邀参加裙幄宴。 青柳浮水,湖畔是银铃般的嬉闹声。 方若乔向来没什么闺中之友,便独自坐在亭中。 不多时,却见一众贵小姐们簇拥着一身着华贵衣裙的女子朝她走来。 方若乔忙起身见礼,看清那女子后却是一愣。 因为她的眉眼,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一个贵女适时开口:“晏小姐,这位是林太傅独女,林婉蓉。” 她竟然就是林婉蓉! 她是何时从江南回的京城? 方若乔一恍惚,林婉蓉已笑意盈盈朝她一礼:“晏小姐,你是平澜的妹妹,不见外的话,我便叫你一声姐姐可好?” 方若乔回过神,心口一涩,却只应道:“林小姐。” 闻言,林婉蓉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宴会中,方若乔便见林婉蓉与贵女们谈笑风生。 长袖善舞,与只会舞刀弄剑的自己截然不同。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方若乔连忙回到马车,林婉蓉却叫住了她。 “麻烦姐姐将此物转交给平澜。” 说着,林婉蓉将一绣着红豆的荷包塞给方若乔。 红豆之意,最是相思。 方若乔心一颤,正要回绝,一道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婉蓉。” “娘亲!”林婉蓉笑着就往后投入来人怀中。 方若乔下意识跟着她的身影转头,下一刻,瞳孔骤然收紧。 林婉蓉依靠的,那衣着华贵的妇人,分明是十二年前将自己遗弃在街头的母亲! “好了,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林母嗔念一句,但任谁也听得出她的怜爱。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她转眸间就撞上方若乔的视线。 瞬间,林母面色僵了僵,随即却无事般带着林婉蓉上了马车。 一旁的人纷纷议论:“太傅夫人真是心疼女儿,还亲自来接。” “是啊,听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方若乔愣住原地,面色无比苍白。 回到将军府。 方若乔魂不守舍的去寻傅修言。 书房内,烛火明灭。 傅修言半敞衣袍,往胸膛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上药。 “哥哥,我帮你。” 他闻声抬头,只见方若乔走进来。 她接过药膏,像以前那样帮他上着药。 夹杂着药气的幽香让傅修言思绪有瞬间的纷乱。 “听说你今日见到了婉蓉?”他问。 方若乔一愣,闷闷嗯了一声。 胸前的荷包突然滚烫,烫得她郁结在胸口的难受越发难以忍受。 方若乔突然轻声开口问:“哥哥,你着急把我嫁出去,是因为林婉蓉回来了吗?” 空气一瞬沉寂。 傅修言随即拿过药膏,淡淡答:“是。” ======第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