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在厉府的西北处,向来很少有人过去。原本大太太就收拾好前院最好的房间,摆上府内最好的古玩摆设,如今突然让收拾偏院,这么短的时间怕是有点手忙脚乱。 偏院那荒凉的地方,光是打扫就要颇费功夫,厉老爷还真给大太太出了难题。 不过这位韩先生也奇怪,好好的前院不住,非要去偏院呆着,莫不是喜欢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去打扰他做学问? 看样子,韩先生又是个性情古怪的糟老头子。 时梓筠重新翻开书卷,忽然想到,府中离偏院最近的院落,不就是她这里吗? 而且去偏院,必须经过她的门前。 不由苦笑,厉老爷不仅让大太太手忙脚乱,也不让自己好过。 看看这位韩先生还没入府,连知府老爷都惊动了,以后来客怕是络绎不绝,作为“邻居”的时梓筠能清净到哪里去? 她不免有些烦躁,刚放下书卷,就听到门外吵嚷喧哗的声音,不由觉得脑仁生疼。 春英跑出去一看,回来也是叹气:“大太太派人去偏院收拾,时间来不及,几乎把所有的仆役都叫过去了。连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也亲自来打点,看来颇为重视这位新先生。” 能得到知府老爷另眼相看,能不重视吗? 时梓筠纳闷,这一下午,她是别想耳根清净了! 直到入夜,隔壁的吵杂才开始消停。 春英兴奋地来回跑,叽叽喳喳地给时梓筠说偏院收拾的情况。 “姑娘,大太太好大手笔,请了花匠直接种下半院子的青竹。绿油油的一片,挺好看的,夏天来了也凉快!” “姑娘,偏院全部换上了梨花木的家具,小厮抬得小心翼翼的,就怕磕着一个角,半年的月钱就得没了!” “姑娘,大太太把老爷书房里最珍贵的藏书都搬出来,送到偏院里面,估计除了装点门面,也要把偏院当做私塾给二少爷读书吧……” “姑娘……” “好了,”见春英来回奔波,满头大汗,脸颊兴奋得泛红,时梓筠不由打断她:“你就别去偏院添乱了,那位韩先生估摸着差不多要回府,一不留神冲撞了先生,仔细你的皮!” “是,小姐。”春英也知道时梓筠是为了她好,老老实实地呆住了,只是忍不住问道:“你说这先生长得好不好?会不会比大少爷还好?” “久已成名,估计韩先生年纪不轻。”时梓筠随口答了,头也不抬。 春英连忙摇头:“听门房的小子说,这韩先生与大少爷年岁相当,祖上曾官至宰相,早早就继承祖产,穿戴光鲜,肯定不愁吃穿。” 时梓筠好笑,抬头揶揄地瞥了她一眼:“莫不是我们的春英小姑娘快要及笄了,春心萌动?” 要不然,哪里会打听得这般清楚? 春英红了脸,嘟着小嘴嘀咕:“姑娘,奴婢是为了你好。” “你说说,怎么好来着?”时梓筠坐直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春英摇头晃脑,满脸得意地道:“二太太虽然看中大少爷,可是大太太那一关不好过,也不知道老爷的意思。韩先生双亲去世,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婚事他能自己做主。有才华,家底又不薄,年纪相当,难道就不是一个好夫婿的人选?” 时梓筠乐不可支,这丫鬟跟着华月喜久了,也把她的婚事看的跟眼珠子一样,没想到京淮远就算了,连新来的韩先生也不放过。 “的确是好夫婿,可是这么好的,哪里会看上我?”她一个寡妇带来的拖油瓶,一般人还真看不上眼,更何况是一个有名的文人大家? 春英还不死心,劝道:“姑娘还没开始,怎么就知道韩先生不喜欢呢?说不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 “喜欢干瘪的圆脸美人?”时梓筠接了口,自己忍不住又笑了:“你赶紧去大厨房拿晚饭是真,要不然待会韩先生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回来,把路都堵上了,我们就得饿肚子了。” 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哪里有填饱肚子来得重要? 春英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哀怨地瞅了时梓筠一眼: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她的一片苦心呢? 一通忙乱,总算把韩先生接回府,厉老爷这才松了口气,一脸疲倦地踏入正房。 “老爷辛苦了,先喝口热汤。”大太太贤惠地端出温着的解酒汤,知道厉老爷陪着知府老爷说话,肯定得被灌不少酒。 厉老爷喝了半壶,感觉舒服了不少,张开手臂由着大太太伺候他换下常服:“韩先生对偏院还算满意,亲笔题字改叫临风院,有劳太太费心了。” “韩先生喜欢就好,老爷瞧着这位大家的性情如何,容易相处吗?”大太太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昭儿一个人念书未免寂寞,不若叫上晗儿和映儿陪着?” 厉老爷看了她一眼,似是明白了大太太的心思:“晗儿跟着我到处跑,行商的事有一半都由他做主,哪里有时间再去念书?映儿平日就爱舞刀弄枪,大字不认识几个,确实得去跟着学一学,就不知道韩先生愿不愿意收他。要是可以,把喧儿也叫过去,整天呆在院子里算什么事?” 这个三儿子厉映,相貌长得最像厉老爷,却是最令人头疼的。 重武轻文,性格暴躁冲动,就跟火筒一样,一点就着,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祸。幸好厉府没别的,多的是银子,这才通通打发掉了,没惹上官司。 或许让厉映跟着韩先生念书,就算学问不行,培养一下性情,更稳重一些也好。 四儿子厉暄也让人头疼,像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天天藏在院子里捣鼓各种奇奇怪怪的机关。偏偏打小身子弱,连厉老爷也不敢动他,不然一巴掌拍下去,人就得倒了。 两个小儿子都是不省心的,厉老爷却不得不替他们打算。 只要厉老爷松口,大太太就高兴了,没道理家里一通忙乱,到头来却只便宜了一个庶子,给阮姨娘添了脸面:“我这就让人准备文房四宝,明天叫厉映老老实实地去偏院拜师。这孩子随了老爷,如今年少气盛,很需要磨练一番。至于喧儿,聪慧得很,大字也写得好,就是爱不务正业,除了机关算数,旁的一概不喜,很该出来见见人,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厉老爷点了点头,又道:“崔老婆子被我叫人赶出府去了,原本太太管着内院,该事先说一声,可是这婆子着实可恨,嘴里不干不净的,以后太太也别纵着这些奴才,没的丢了厉府的脸面。” 大太太暗恨,也只得自己咽下,陪着笑说道:“是我的错,没想到崔嬷嬷平日瞧着是个好的,背地里却仗势欺人。我原本想着是奶嬷嬷的远房,家里丈夫没了,孩子又不大,拉扯着辛苦才帮了一把,没料到却是个忘恩负义的,老爷打出去是应该的,留下她一条命已经不错了。” 崔嬷嬷当年签的死契,厉老爷就算打杀了也是内院一个奴才,死了就是死了,尸体一卷扔乱葬岗,连官府也管不着。如今只赶出去,显然是看在大太太的脸面从轻发落了。 厉老爷对大太太的说法算是满意,又敲打道:“太太是主母,没必要听身边的奴才嚼舌根。” 大太太脸色登时有些发白,厉老爷明显是对她的奶嬷嬷不满了。只是这府内,也就是奶嬷嬷一直陪着自己,就因为这点小事打发出去,大太太还真舍不得。 她低下头,不敢看厉老爷:“奶嬷嬷自知有错,主动扣去了半年的月钱,禁足一个月,老爷你看?” 厉老爷似是有些失望,总归没跟大太太争辩。 这个奶嬷嬷的手伸得太长了,今儿是越过大太太擅自做主,下一回会不会越过老爷他在外面作威作福? 这种奴才,厉府面门小,还真是供养不起。 不过看在岳父刚刚费心请了韩先生过府,厉老爷不介意再给大太太这个奶嬷嬷最后一次机会:“太太瞧着办吧?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大太太轻声应了,服侍着厉老爷躺下,低声又说道:“晗儿过了年就十九了,身边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要不直接给他物色一房媳妇?瞧瞧其他年纪相当的,当爹的也不少了,也就晗儿一直孤家寡人的,房内连一个知心体贴的年轻丫鬟都没有,只有两个老嬷嬷照顾着,年老昏花,过两年怕是要手脚不伶俐了,哪里能伺候得尽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