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敢怒不敢言，怕她的宝贝孙子受了惊，只能拎着我的耳朵，狠狠甩了我两个嘴巴。

「死丫头，还不去劝劝你妈，让她吃饭！」

奇怪的是，我一靠近妈的肚子，那里面的小孩就安静下来。

妈看着我露出惊讶的神色，说：「你再过来点。」

我把手覆上她的肚子，那里面似乎也有一只小手与我隔着肚皮相贴。

「好暖和……」妈的神情迷离，她又有了胃口，端起那碗油腻腻的汤一饮而尽。

「你这妮子倒是和你弟弟投缘。」妈一抹嘴巴，看向我的眼神又变得冷冰冰的。

不怪她恨我，她的孩子和她不对付，在肚子里恨不得搅个天翻地覆，却偏偏在我身边才安静下来。

妈怀了八个月的时候，孕吐反应更大，这次即使是我在身边也不管用了。

妈吐得再无可吐，最后竟开始吐血。

爸又请了瞎子来看，瞎子摸了一会儿，犹豫着说我妈肚子里是个天煞孤星，专克家里人。

爸的脸一黑，「当初你可没说这个。」

瞎子百口莫辩。

他当时收了我们家不少钱，现在却反口说弟弟是个害人的。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家在村子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当天晚上瞎子失踪了，他老婆来我们家找，我爸说他早就回去了。

但我知道，瞎子现在正死不瞑目地躺在我家的猪圈里。

他那双布满白翳的眼睛被猪一口咬在嘴里，溅出新鲜的汁水。

爸把他剁成了小块，不出明天早上，那些猪就能把他全都吃光。

5

妈要临盆了，爸请了村里两个最有经验的产婆来接生。

奶奶也在里面帮忙，不多时她就急匆匆走出来，手上全是血。

「你媳妇怕是不行了，孩子太大，她的血止不住。」她小声对我爸说。

其实她不小声说，我们也早听到了。

妈的喊叫声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如同厉鬼摄魂，她的嗓子都叫哑了，孩子还没生下来。

「福娣，你进去看看你妈。」爸一口一口抽着水烟，耷拉着眼皮看我。

我掀开帘子就闻见一股夹带血气的恶臭。

妈身下的血像开了闸似的喷出来，不一会儿就接满了一盆子。

产婆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不敢上前。

我奶奶看见我来了，猛地把我往前一推，「去给你妈擦擦脸！」

我哆哆嗦嗦上前，妈的眼睛已经聚不起光来了。

她流的血太多，可这孩子就是不出来，好像是要活活把她耗死。

我拿着毛巾去擦她的脸，妈嘴里发出一声呻吟，她憋着气狠狠一使劲，孩子终于出来了。

弟弟足足有十几斤重，他遍身浴血，闭着眼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

奶奶喜逐颜开地抱着他出去给我爸看，我呆呆地站在屋子里，看着我妈双腿间的血滴答滴答流个不停。

妈还没能看她儿子一眼就死了，她的血生生流干了。

「不中用的。」奶奶往地上啐了一口。

弟弟平稳地躺在她怀里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嘴角似乎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6

妈死了，没人给弟弟喂奶。

爸花高价从邻村雇来一个奶妈，但弟弟不知是不是天赋异禀，他竟早早就长出了牙，喝奶时将奶妈咬得鲜血淋漓。

这下奶妈说什么也不肯干了，爸又请了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怪的是，弟弟每次将人家咬出血后就会「咯咯咯」开始笑。

我看着十分诡异，奶奶却疼惜地抱着他说：「这些奶妈太娇贵，被我们小宝咬两下怎么了。」

一边说着，奶奶逗弄般将食指伸到弟弟嘴边，嘴里还嘟囔着，「我就不信能有多疼……」

弟弟「嗷呜」一口叼住了奶奶的手指，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奶奶无论怎么拽他都不松口。

血一滴一滴从他嘴里流出来，奶奶疼得冒了冷汗，还哄着弟弟，「乖小宝，别咬奶奶了……哎哟！」

有个东西裹着血掉在了地上，弟弟满嘴的血，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奶奶的小手指竟被弟弟活生生咬断了一截！

奶奶疼得立时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妈！」爸赶了过来，把弟弟塞进我怀里，嘱咐我看好弟弟，然后背起奶奶就往村里的医生家跑。

弟弟在我怀里安静下来，他伸出舌头把嘴角的血舔了个干净，大眼睛就那样看着我，忽闪忽闪的。

他和妹妹刚出生时真像啊。

想当年我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对她说，以后姐带你过好日子。

可是妹妹已经不在了。

7

奶奶和爸回来后，弟弟已经在我的怀里安然睡去。

奶奶的手指做了简单的包扎，她脸色还是不好，看向弟弟的眼中也带了一丝恐惧。

爸倒是没当回事，就这样把弟弟接过来，没想到弟弟马上就睁开了眼睛，开始放声大哭。

那哭声刺耳异常，鬼哭狼嚎的，爸又把他交到我手上，弟弟立马就不哭了。

「你个死丫头给你弟弟下了什么药，我可是他亲爹，他不亲我反而亲你。」

爸的眼睛红了，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我被木棍狠狠打了一顿，爸让我滚去猪圈睡。

那些猪都格外躁动不安，挤来挤去，我看到圈角露出的一小截白骨，是瞎子的残骸吧。

弟弟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就这样哭嚎了一整晚，任凭爸和奶奶怎么哄都没用。

第二天早上爸终于妥协了，弟弟嗓子都哑了，还是一直在哭。

他嫌恶地把我从猪圈揪出来，把弟弟交到我怀里。

弟弟终于不哭了，我不想再挨打，想了想说：「可能我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可怜的小宝。」奶奶一听就红了眼圈，「那个死女人不要你，奶奶疼你……」

她本想把弟弟再抱过去，看到自己断了的半根指头，又退缩了。

只跟我说：「抱好你弟弟，再敢让他哭，我把你的腿打断。」

我不想被打断腿。

在没人的时候，我小声对着弟弟说：「小宝，你要听爸和奶奶的话。」

弟弟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考虑我说的话。

弟弟不再哭了。

爸再次抱过他去时，弟弟依旧沉沉睡着，再没了昨日那样狰狞的样子。

大人们都松了口气，爸得意洋洋地抱着弟弟，对我说：「好好伺候着，以后这就是你祖宗！」

只有我看到弟弟用偷偷眯开的眼睛瞪着爸，凶狠异常，根本不像他这个年龄会有的表情。

可弟弟再看向我时，又是一张笑脸。

8

弟弟两岁才会说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句脏话。

他指着奶奶给我爸介绍的新媳妇，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贱人。」

新媳妇瞬间黑了脸。

我爸中年丧妻，又拖着两个孩子，奶奶用一头牛才换来了这门婚事。

「如果不是你们教他，这么小的孩子哪会说这种话！」新媳妇是个脾气爆的，冲上来就要扇爸耳光。

奶奶挡在爸前面，硬生生接下了两个大耳光，脸上还得陪着笑。

最后新媳妇走了，爸的二婚泡汤了。

弟弟又笑嘻嘻地指着爸，「贱人。」

爸无奈又生气，弟弟连一句爸都没叫过，张口便是贱人。

奶奶把弟弟抱在怀里哄，「小宝，他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奶奶呀。」

弟弟依旧笑得开心，指着奶奶说：「老贱人。」

这下爸和奶奶都哑口无言。

谁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学会骂脏话的，他就这样「贱人」「老贱人」地喊了我爸和我奶三年。

他倒是会喊我一声姐，只不过是偷偷的，不敢让爸发现，发现了我又要挨打。

爸没有再娶，每次有相中的女子，弟弟都会哭闹着在地上打滚。

要不就说那些女人都是贱人，要不就说我爸结了婚生了新的孩子，不要他了。

奶奶红着眼把弟弟搂进怀里，「小宝乖，你爸怎么会不要你，他要是敢，奶奶就不让他结婚了。」

话是这么说，爸想女人想得紧，他开始频频从外面找小姐来村里。

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一来我家，奶奶就会抱着弟弟出门，在村里到处串门子，让我看好家。

9

我坐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声音，胃里一阵恶心。

弟弟五岁时，爸已经五十岁了。

村里的医生给了他一副神药，说是外国运回来的，效果显著。

他用了那药果然神勇，两个月后，有个小姐找上了我家，说她怀孕了，就是我爸的种。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旁边的弟弟，故意大声说：「医生都说了，我这胎必是个男孩。」

爸一听能再得一个男孩，什么也顾不得了，说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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