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融面红耳赤地嫌弃道,“你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不要名节了吗?莫做这些容易叫人误会的事儿!” “哦~看不出来周世子还是个老迂腐呢~”姜知窈故意拉长语调调侃道,“四书五经哪一本里教你大晚上可以带姑娘家到山边共骑一马的~~拐我出门时,就没想过会毁我名节吗~~” “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了去向,光明正大带你出门释放情绪,不是偷偷摸摸诱拐或哄骗,请郡主注意用词,在表达上严谨一些。” 姜知窈吐舌头作鬼脸,“我偏不要。” 周融气得牙痒痒,“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旭王静静地听着两人肆无忌惮地斗嘴,恰逢这时,马场的小厮们端来腌制好的鸡和猪扇骨架到火堆的铁具上问:“不知贵人们可需小的们留下伺候?” “不用。”姜知窈道,烧烤的技术含量不高,就算她不会下厨也会注意火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来两坛果酒吧,甜丝丝不易醉那种。”待会儿吃饱喝足,她要自己骑马溜几圈。 “借酒消愁愁更愁。”周融道,“何况你身子还带着病呢,少喝些。” “本王倒是觉得郡主自南城回来后,气色瞧着比从前好了不少。”旭王关怀道,“可是在南城寻到了合适的药?” 蜡黄的脸色没了,断断续续的咳嗽也没了,眼瞳里的青灰浑浊也没了,除了眉眼间的神采不如先前明媚外,寻不到一丝一毫身染恶疾的痕迹。 “只是医药上最惯常可见的易容罢了。”姜知窈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凭我医术改头换脸非难事儿,控制脉象病症也非难事儿,或许一直以来你们看到的我,也都是假的呢?就像那一道疤痕。” 自回京后,应如闻就给她施了易容术,叫她保持离京时原主那消瘦的模样了。 “郡主此话何意?”旭王不解问道。 周融道,“所以御医们把的脉症恶疾皆是假的?” “半真半假。”姜知窈唇边勾起的讽刺嘲弄敛下去一些,“你只关心这个么?” “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周融道。 旭王附和,“没错,郡主的身子健康方是最重要的,可既然郡主身子无恙,就算有疾也非难愈恶疾,为何还要把湘湘寄养在九华派长老行足真人膝下呢?这个时候离京游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柴火噼啪地炸出轻响。 姜知窈走过去翻了翻架在铁具上的鸡和猪扇骨,平静又淡然道,“梦中往事随心见,醉里繁华乱眼生。长为风流恼人病,不如天性总无情。没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完成了心愿,是时候离开而已——” “毕竟,不是谁都喜欢长留在繁华里的,亲眼看过体会过就够了,勋贵交际,人情往来,繁文缛节,谨言慎行,阴谋算计,非我所愿。”姜知窈于灼灼火光中起身朝旭王和周融轻轻一笑道: “一如当年,白芷与昊王同行,一心只想看看大燕的首都是何模样般。”姜知窈捋起衣袖揭开手腕上的符咒,露出与白芷如出一辙的真容问道,“看着这张脸,你们还觉得我合适留下吗?” “!!” 旭王和周融看着随风摇曳,晃动出明暗的橙红火光中,变换得越渐清晰的陌生又别样熟悉的容颜皆是一怔,许是百草谷一案于他们而言都有着不同的深刻的意义,两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白芷——” “你跟白芷是什么关系?”周融噌地站起,喉咙紧涩干哑地问道。 当年他跟旭王兵分两路带着救援赶到事发现场时,亲眼看到白芷死在赫连纲怀里,也是他亲眼看着昊王葬下白芷。 姜知窈用先前的人设来解释至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的现状,“同门师姐妹,白芷失踪后,师父方捡到我,那时候我也因伤及脑袋失忆,并不确定我跟白芷会不会有涉及血缘方面的关系,但赫连纲跟我说过许多关于白芷的事儿——” “此番南城而回,有人言之凿凿告知,白芷其实是死于旭王与烨老国公之手,看过我的脸儿,知道我与白芷的关系,旭王还觉得我应该留在京城,应该继续养育团团吗——”姜知窈讽刺至极地看着脸色瞬间沉下去的旭王。 周融满腹疑惑还未语,闻言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旭王,“怎么可能?” 可大半天过去了,旭王却始终没有否认。 周融紧握拳头,隐忍着一腔愤怒的冲动,满目皆是震惊的质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漠然,“萧旭,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旭王喉头一动却半响都发不出声音来,事已至此任何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何况他没法子辩驳呢。 如此默认,叫周融眼圈都红了,所有克制的愤怒朝着旭王的脸便砸去,哽咽道:“那是阿纲喜欢的女子!你为何要杀了她?!” 旭王似是等着这一日许久了,不退不避地由着周融一拳砸过来,把自己压在地上教训,可嘴里刚感到淡淡的铁锈血腥气儿,高举的第二拳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视线一晃,一滴接一滴的泪花垂直落在脸上。 周融气哭了,高高举起的拳头擦过旭王瞬间红肿的脸颊,重重地砸在地上了,一遍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烨老国公觉得,是白芷引诱昊王,耽误昊王回京陪伴待产的昊王妃夏氏,是白芷的存在害得夏氏难产而亡,是白芷动摇了烨国公府扶持皇后一脉的心,白芷不除,烨老国公难安。”姜知窈平静的语调下全是掩不住的嘲弄: “或许没逼着昊王亲自动手了结白芷,已经算是烨老国公仁慈了,昊王之所以厌恶团团,大抵也是因为察觉到什么,可白芷逝世已成事实,深究下去的结果未必是他自己能承受的——” “于是懦弱地拿无辜的孩子撒气,懦弱地寻着一个又一个跟白芷相似的女子逃避这些现实。”姜知窈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道: “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人,我跟已婚的旭王相处尚懂得避嫌,白芷又怎会甘于成为他人的侧室?与已婚的昊王纠缠不清?她跟昊王做朋友,愿意接受昊王的邀请一同上京,只是因为此行里确确实实有她在意的人——” “这天下的女子,不是谁都对你们皇族的侧室感兴趣的,也不是哪个平民女子,被你们看上都会觉得荣幸的,你们以为白芷受尽折磨也要挣脱丁子香的控制后,会愿意他人以爱作囚笼,再困着她吗?” 姜知窈低低地轻嗤,“你们这些男人,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周融还因怒意泪流满面地骑压在旭王身上,愣愣地看着自顾自坐下便喝了一口茶的姜知窈,就见她睨着自己直摇头,仿佛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 第146章 是浮云罢了 第146章 是浮云罢了 “干什么?”周融面红耳赤地擦着泪花,恼羞成怒地吼,“没见过男人哭吗?” 姜知窈喝完茶润喉,看着跟炸毛猫儿似的周融长叹,“我不是觉得你为赫连纲鸣不平而哭很傻气儿,我是觉得你居然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赫连纲,你们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长年累月的暗恋,要么一个掩饰得很好,要么一个装聋作哑。 看周融反应,是赫连纲掩饰得很好,周融脑子又缺根筋,一直以来误会赫连纲喜欢的是白芷。 “什么意思?”周融动了动砸破的拳头,从旭王身上起来,眼眶里还是一片通红得难以止住的湿润水雾,一想到赫连纲伤心难过,更甚愧疚了那么久,始作俑者却是身边最亲的人,愤怒和酸涩便挥之不去。 “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情爱可言,赫连纲欣赏白芷视白芷为知己挚友而已。”姜知窈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青瓷杯壁道:“人死不能复生,祸不及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道理我都懂——” “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再追究谁是谁非,若旭王还想要兄弟情,当真想要赎罪挽回什么,便以白芷的名义施济天下孤苦无依的孩童吧,把白芷的善良延续下去。” 姜知窈看向撑起身的旭王道:“我跟白芷一样,我们都不是一方天地一份感情便可困守之人,她不要的,我更是不屑,凭我们的能力想要怎样的名利富贵得不到?但我们想要的东西,远比你们想的简单纯粹——” “皇城之下权势之争名利相逐,皆是没有尽头的游戏,就算坐上最高的位置了,也只是下一轮游戏的开始,皇亲国戚勋贵世家,官场与后宅之斗,只要身处其中,便谁也逃不开这恶俗游戏的控制和牵连。” “这样的争斗之下最容易被‘牺牲’的就是女子,什么此生挚爱什么兄弟情深,在权势面前全都是浮云罢了。”姜知窈讽刺一笑道: “从古至今的历史长河里,又有多少个‘白芷’无辜惨死,于人间匆匆一瞥便销声匿迹呢——” “所以我希望白芷的名字能成为历史长河里意义非凡的其中一笔。” “我答应你。”旭王满心寂然地迎上姜知窈清冷淡漠的视线,所有辩驳与解释到了嘴边,换成了铿锵有力的承诺。 这时,马场的小厮捧来两坛子酒,眼看气氛不对劲儿,忙把酒交给旭王的贴身小厮,便不敢逗留地急步而去。 姜知窈肚子咕咕地叫,想喝酒又怕刚吐完灼胃,看着还没熟的烤鸡和烤猪扇骨,忽然很想楚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