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一抽她的笔尖还在纸上,嘶地一声扯出长长一道丑陋的划痕,落在答题卡上,也划在她的心上。 可能是当时的刺激太深刻,即使是她以二十五岁的心去感受,也仍然能感知到那一刻的疼痛。 最痛的感觉可能是,她明明是知道的,发生的这一切,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责怪。 气温还在停留在夏末的暑气里,但姜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样的事,她绝不要再来一次了。 更让她觉得恐怖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事是不是会只有一次。因为后面那个抽屉的素材没有证明过,到底能不能被重复使用。 姜芙看向男班长那张对她有所期待的脸,本能的想要拒绝。没记错的话,上一轮黑板报就是男班长先跑路了,然后之后找的帮手都各自有事,阴差阳错地留下她一人,才有了齐默帮她出黑板报这件事。 她是班长,又不是宣传委员。即使是班长有义务出黑板报,男班长和女班长的责任也是相同的。姜芙定了定神,看着男班长说:“之前几次班级活动都是我主要负责的,这次能不能你负责出?” 男班长一下傻了眼:“我怎么出?可是我不会写也不会画啊。” 听到这话,姜芙冷笑:“你又知道我就会写会画了吗?你不会可以组织人手去做啊。” 男班长听了,摆烂道:“反正老师是交给我们两个人的,到时你不做,我也不做,两个人一起被骂好了。” 你上次确实是没有做呢。姜芙腹诽。她一瞬间幻视工作后同事的甩锅现场,男班长此时的行为,也没有比同事之间的甩锅和勾心斗角更可恶。 这是一个比谁更能摆烂的游戏吗?男班长此时的作态,反而让姜芙冷静下来。 理智告诉她,即使她不出这个黑板块,开天窗,他们班在评比中是零分,最后一名,对于她的高考成绩都毫无影响。她完全可以和男班长一起摆烂。 当然,她也可以去找李云姬请假,装作家里临时有急事,把这件事过明路从自己身上撇开。 躲避的形式有许多,她瞬间就能想出来七八种请假的理由。但这一刻她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莫名不想这样做。 她坐在前排,本来是回头和男班长说话的姿势,刚好是一个能回顾全班的视角。姜芙的视线,扫过这个她似乎十分熟悉的教室。这个教室在她记忆中的印象很深,因为在她毕业后,整个学校就只有高三留在老校区上课,其余年级都去了新校区。后面的几届高三班,再没有出黑板报的活动,所以,他们高三的教室的布置得以完好的保存下来。无论是她选的贴在墙上的励志标语,还是她与齐默合出的这块黑板报,都长长久久地留了下来,直到这个老校区被彻底废弃。 老校区被废弃后,原样还保留了一两年。足球场上的荒草都长出一人高的时候,齐默陪她回过这里。他们走过无人看守的学校大门,去看了看已经干涸的游泳池,再走到足球场和荒草比了比高,最后走到了他们高三的教室。 他们两人的教室在隔壁,齐默先去他的教室看了一圈,姜芙站在门口等他。即使是荒废的教室,当时姜芙仍然觉得有一条界线阻止她进去。齐默看完他们教室,走出来,陪姜芙一起走进她的教室,一进门,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块黑板报,虽然已经不再完好,但仍然保留了斑驳的可以认出的痕迹。 那一刻,时空仿佛长河倒灌,时光奔流,过去和现在交织的震憾与唏嘘压上心头,不一定有什么情感,不一定有什么意义,单是那种时空回溯的震憾感,即使一个字不说,也足够让人有一种感悟和认知。 要放弃这个场景吗? 姜芙看着教室后空置的这块黑板,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不一定是她和齐默的,哪怕只有她的痕迹,也是好的。 24.荒草碎片 思绪从时间的奔流中过了这么一遭,看着眼前的男班长,姜芙已经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她情绪稳定地指派对方做事:“你先叫两个男生和你一起把墙报纸先贴好,其他的我想办法。” 男班长松了一口气,把脸上耍赖的表情拿掉,一脸老实地去干活了。像是已经习惯了姜芙会这样处理事情,而他也习惯听从姜芙的安排搭个便车。说实话,高三的时候,姜芙并不太讨厌他这样,姜芙爱出头,而男班长爱躲事,这使得他们班看上去只有姜芙一个班长一样,男班长的隐身,突出了姜芙的权威,姜芙也习惯了这样的组合,一个听她安排的搭档,总比一个喜欢和她唱反调的搭档要顺手。 只是如今她更多为自己考量时,才发现之前自己揽的责任那样多。 看着男班长去干活的背影,姜芙脑子里飞速转动起来。 他们一口一个“黑板报评比”其实叫墙报评比更准确,只是大家都习惯了这样叫,也没人纠正。墙报是画在白色大卡纸上,不用粉笔,可以用水笔写,比黑板报其实来得轻松。姜芙初中的时候参加过全市的黑板报比赛,三个人的队伍,50 分钟限时,比赛前训练的时候,她和队友每天中午在班上练,他们练到最后的极限时间是 25 分钟可以出完一面墙的板报。 如今没有这磨合时间,在版式胸有成竹的情况下,用时一个小时其实也差不多,大不了牺牲她的午睡时间。而且今天才周一,检查在周五,出板报的时间分摊到四个中午,估计连午睡都还能睡一会。仔仔细细这样量化掰扯下来,出这个板报的事,远没有她想的要影响她复习这么严重。是她刚才乍然听到,一时过于紧张。 然后,就是队友的人选。 上一轮失败的队友,她是不会再选了。转变思维之后,她从觉得要找人是麻烦别人的一件事,变成了她想和谁的笔触痕迹一直留在这面墙上。等学校荒草丛生时,这张墙报连同教室,还在见证他们的高三某些碎片。 姜芙坐正身子,尹松气呼呼地贴上来问她:“你怎么脾气这么好,他也太过分了吧。”喻翘和同桌小容也转过来,关心地看着她。 姜芙招招手,让她们把头聚过来,小声说:“先不管他。如果我说,我们出的这个板报会在这里留很多很多年,你们想不想和我一起出,等将来我们约回来故地重游。” 尹松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喻翘反应得更快些:“下一届他们就要搬去新校区了?” 此时新校区的修建已近尾声,本来传言他们这届就要搬过去,家长们一闹又作罢了。从下面哪一届开始搬,一直是他们风声鹤唳的传闻之一。 “差不多吧。”姜芙点点头,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小容,眼神发亮地加入了讨论。 姜芙一看,有戏。她知道小容在高三是去考了艺考,最后靠美术分进了不错的学校。对于画画的人来讲,对着那么大一片空白墙纸留下自己画作的感觉,大概的确是有些让人心动。 喻翘想了想,问:“那我能干什么?”姜芙早就想好:“你可以和我一起写字,喜欢的话,可以画一些边角的小插画。大概这样。”姜芙扯了张草稿纸,在上面把版式一画。对于初中出了三年黑板报,高中又出了三年墙报,最后又做了大学校报主编的姜芙来讲,稍微回忆一下,随手画个版式是基本功。 姜芙把墙报主题一写,划定了插图位置,然后让小容和喻翘看看有没有自由发挥的地方,尹松这时说:“我写字不好看,也不会画画,我给你们打下手吧。”姜芙在草稿纸上圈了个圈,对尹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