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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画之下,黑檀木供桌铺了明黄绸布。

从南凉建朝帝后开始,一个个的灵位整齐排开。

辉煌华丽的金砖地板上,映出供桌上烛火摇曳的光影。

这儿是太庙,专门供奉历代帝后灵位的地方。

宗政璎悄悄将目光从外面偶有巡逻军队路过的广场上收回,看向身后。

江喻白正靠在一根金丝楠木巨柱的背光处睡觉,身下垫着绣有云龙纹的帝王专用蒲团。

嫌光刺眼,他随意扯了供桌上的明黄绸布遮住脸。

供桌上被他弄倒的灵位无人扶。

日光偏了个方向,宗政璎走过去,替江喻白拉了拉滑落下来的绸布。

他们已经在这大殿内待了几天了,从顾婉婷新婚次日,宋府突然涌入刺客,江喻白带着她出逃开始,几经辗转之后就到了这儿。

具体怎么进来的,当时兵荒马乱,宗政璎根本来不及细看。

只知道每日都会有宫人进来打扫更换供果。

她和江喻白,便是靠着那些供果撑到现在。

起初,宗政璎怕被发现,每次拿完都会重新帮着摆盘,尽量不露出破绽。

尽管连续几日,宫人们好像都没有察觉到,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太庙这种皇城重地,又岂是能当他们长期避难所的地方?

宗政璎心里七上八下地敲着鼓。

怎奈江喻白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派怡然自得,压根没提出去的事。

因为靠坐着睡觉的关系,江喻白脸上遮光的绸布再一次被他呼吸吹得滑落下来。

宗政璎没再动手去拉,干脆站在巨柱旁边为他挡住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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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江喻白总算悠悠转醒。

睁眼见宗政璎拢着袖靠在他身后的巨柱上打盹。

江喻白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明黄绸布,站起身来。

习武后的宗政璎听觉敏锐,很快便被他细微的动静惊醒。

江喻白手里捏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后背懒洋洋靠着供桌,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美人,倒像是在斟酌,躲在这地方数日,她的血还好不好喝。

宗政璎想到自己站着睡觉的姿态让他看了去,眉心微蹙。

可即便再不悦,有些情绪也是没办法发泄的。

当公主的时候就没资格,如今寄人篱下,更没资格。

很好地收敛了心绪,宗政璎小声问江喻白,“二爷,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江喻白嗤笑一声,“那得看,追杀你的人什么时候能消停。”

宗政璎闻言,抿了抿嘴。

“追杀我的吗?”

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太像?

“难不成是追杀我的?”江喻白口中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你要实在受不了躲躲藏藏的日子,现在就走,没人拦你。”

宗政璎站着没动,她不敢。

顾婉婷昏迷的那一年内,她一直待在宋府,尽管每日都有抽空习武,但因着江喻白没再教她别的,提升并不大。

以她现在的实力,对单还行,一旦对方人手多,她就没办法做到全身而退。

更何况最近追杀她的人,连江喻白这样功夫卓绝的高手都只能勉强应付,换了她,只会送人头。

宗政璎还不想死。

起码在真正有能力自保之前,她得借着江喻白这个唯一一位能护她周全的男人保住自己。

“那能不能,换个地方躲?”

宗政璎实在受不了不能沐浴的日子。

“过两日,我会很不舒服。”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细弱下来,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

当日杀手来势汹汹,她根本来不及准备什么,换洗衣裳都没带,更别说月事带了。

江喻白此人本来就是头披着温柔皮囊的凶兽,在人情世故方面一片空白。

宗政璎原也没指望他能体谅理解自己作为女人的不得已之处。

但万万没想到,他会回了一句,“你对过年过敏?”

过两日,是除夕。

“……”

“对,除夕皇室要祭祖,到时候皇上会来太庙。”宗政璎顺势道:“我当年险些入宫成了凉皇的妃子,若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与他重逢,我会很不舒服。”

江喻白闻言,轮廓温柔的杏眼内添了几分暗色。

“那你为何不走?”

宗政璎斟酌着这句话,听来不像是真想撵她走的意思,反而像是压着什么情绪。

她对上他的目光,神色诚挚中,又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我怕自己走了,没人照顾二爷。”

反正等她有能力自保,总会想办法离开的。

在此之前为了小命,只能骗他,是她先动了情,而不能把利用说得太过直白。

……

当天晚上,趁着巡逻军队换班,江喻白轻车熟路地带着宗政璎离开太庙,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下。

许是这两天吃的都是水果的缘故,宗政璎才刚到客栈,小腹就开始隐隐作痛,而且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全身发冷发寒,寒到胃部痉挛。

以至于江喻白来敲门的时候,宗政璎勉强撑着过去开门,还没等对方说什么,她一个没忍住,直接吐在他身上。

第287章 璎璎,是你离不开我

“……”

这一吐来的猝不及防。

江喻白垂眸,望着衣袍上的污秽物,眉心狠狠跳了两下,素来温柔的那张脸,顷刻间阴沉得可怕。

宗政璎知道自己一不小心闯了祸。

可她没力气,水果寒凉,她吃多了。

小腹疼得她后背直冒冷汗,脸色白得不像话。

情急之下,她只能装晕。

双眼一闭,直直朝后方栽去。

江喻白刚冒到头顶的火硬生生卡在那。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污秽,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宗政璎。

忍着满腔恶心感,一把抓着宗政璎的衣领将人拎起来,扔去里间床榻上,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那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的粗鲁,让宗政璎的后脑勺磕到了床柱。

一直等江喻白的脚步声走远,宗政璎才皱着眉,倒吸了口冷气。

小腹疼,后脑勺疼,疼得仿佛要了半条命。

更要命的是,她还来不及去买月事带。

宗政璎躺在榻上挣扎了一下,想着没办法下楼也得找块厚布垫一垫。

刚要起身,外面再度传来脚步声。

是江喻白。

宗政璎迅速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知道那个人观察入微,为了不暴露,她连衣裙的凌乱都摆弄得和先前一模一样。

江喻白也是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下楼买身换洗衣袍。

回房把弄脏的外袍脱下,仅着一身米白中衣就又回了宗政璎的房间。

入里间看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宗政璎,江喻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扯过她的手腕放平,开始诊断。

最终脉象结果:气滞血瘀,寒湿凝滞。

江喻白睨了睨宗政璎苍白的侧脸,神情冷漠。

不过就是跟着他吃了几天供果而已,平时怎么没见她如此娇滴滴的?

麻烦。

江喻白起身走出去,喊了个客栈小厮上来,跟他说了一堆药名,让他去抓药。

小厮听得两眼冒圈圈,“公子能否写下来?小的记不住这么多。”

江喻白笑看着他,“是眼睛记不住,还是脑袋记不住?”

明明是笑着,可那笑容,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索命的刀。

小厮被他这眼神盯得后背发凉,“我我我……”

榻上的宗政璎不得已,缓缓睁开眼‘醒来’。

谁能想到,堂堂鬼医谷上任家主的亲传弟子,不认字。

认药配药全凭视觉和嗅觉。

平日里要传信什么的,都是东子代劳,东子不在,便是宗政璎。

她若是再装晕下去,那不知情的小厮小命就得交代在她房里。

“二爷……”

宗政璎虚弱地喊了一声,又迷茫地看向那小厮,“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一脸委屈,如实说道:“这位公子要小的去给姑娘抓药,又不肯开药方,我只是个跑堂的,记菜名还行,那么多药名,我哪记得住?”

“你去准备笔墨,我来开吧!”

宗政璎挣扎着坐起身,身下的暖流让她羞窘欲死。

江喻白瞥见她耳尖莫名多出来的红晕,只当她是见到他没穿外袍出现在她房里害羞所致。

他唇角微扯,“半条命都快没了还能想?”

宗政璎:“?”

小厮很快取来纸笔。

宗政璎不确定褥子上有没有被染到,不敢轻易当着江喻白的面起身,她只将双脚放下来,就着床头柜铺开笺纸。

然后看向江喻白。

江喻白把先前跟小厮说的药方又重述了一遍。

宗政璎握着笔,一笔一画落在笺纸上。

从小就严格培养出来的皇室公主气质,长在骨子里一般,使得她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落笔仍旧优雅。

颊边垂下的那一缕发,被灯光覆上柔暖的色泽。

江喻白收回视线,转而望向窗外。

临近过年,京都的夜市越发热闹,万家灯火驱散了深冬的寒,也照亮了两个无家可归之人逃亡时的路。

宗政璎吹干墨迹,把笺纸递给小厮,微笑着道了声:“有劳了。”

小厮先前被江喻白吓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很快被这抹微笑治愈,他越发恭敬,“姑娘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全然没留意到江喻白那阴沉沉的眼神。

小厮走后,江喻白才重新看向宗政璎,“这么快就醒来,装的?”

宗政璎不欲跟他争执,“二爷若认定我是装的,那我说什么都没用。”

江喻白深深看她一眼。

就在宗政璎琢磨着怎么开口让他出去的时候,江喻白忽然道:“你受伤了?”

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习惯了看不清的日子,江喻白的听觉和嗅觉异常敏锐。

他先前是按照脉象开的活血方子,医术也不是他的特长,哪懂女人会有月经期。

只知这屋子里,有血腥味。

江喻白这一问,宗政璎险些绷不住,面上又羞又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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