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他听说，傅辰州并未向孙易鑫做任何的推荐，《废堡》的脱颖而出与傅辰州没有任何关系后，陈其鸿一下子就挺起了腰，像是超市门口的气球人，被充满名为“我果然是天才”的臭屁气体，变得膨胀挺拔。

然而陈其鸿很快就发现，后续的剧情修改似乎与他这个原作者关系不大——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新版《废堡》的剧情早已有了定稿，傅辰州要做的其实就只是靠着回忆，尽量把它们复原。

于是在傅辰州说出“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开一个剧本会往下推一推剧情”之后，屋内的其余几人就成为了傅辰州的听众。

陈其鸿到公司的时候是下午两点，进屋后他感慨了一句“这办公室怎么像个杂物间一样”，之后就再也没插上话——傅辰州用了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推导”出了完整的剧情，甚至都没有耽误下班的时间，他天才一般的故事构建能力让夏婉蓉感到咋舌，孙易鑫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夸赞傅辰州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作者。

一整个下午都没插上半句话的陈其鸿终于举起手发言：“所以把我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是版权方呀。”傅辰州笑眯眯地说。

傅辰州口述故事大纲时，孙易鑫用手机录了下来，他准备利用晚上加个班，把口述的大纲整理出来，这样等明天上班，他就能直接联系画手做第一话的试稿。夏婉蓉陪着他几人开了一下午的剧本会，自己的工作都没做，索性也就留下来陪孙易鑫加班。

完成表演的傅辰州则是心满意足，这里暂时没有需要他的工作，给夏婉蓉和孙易鑫定好晚饭后，他也就开开心心地带走了莫名其妙当了一下午气氛组的陈其鸿。

孙易鑫完全没料到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就找到了合适的稿子，这个幸运的开头让他变得干劲满满，他带上耳机，一边听着下午的录音，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整理。

夏婉蓉坐在他的旁边回复邮件，敲击键盘的声音是天然的白噪音，让她很快进入了专注工作的状态，等她再抬头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回过神来的夏婉蓉意识到键盘声已经停了很久，她往后挪动一下椅子，去看坐在隔壁的孙易鑫，发现他正皱着眉咬着指甲，盯着屏幕上的文档，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夏婉蓉轻轻地拍了他一下，问他：“整理完了么？”

“啊。”孙易鑫回过神来，点头说已经弄好了。夏婉蓉又问他在想些什么，孙易鑫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觉得女主弑父这部分，有点欠缺说服力。虽然故事的一开始就讲了，女主的父亲把家业败没，还准备把女主的妹妹卖掉。但正常人的逻辑，应该是想其他的办法来阻止父亲，而不是直接把他杀了。”

夏婉蓉说：“我记得下午傅辰州的推剧情时，说的是误杀。”

孙易鑫说：“误杀地却会合理很多，可这样的话，情感上的冲突就会变弱……如果是误杀，女主就是背负着自责前行。如果是不得不杀的话，她的自责就会弱掉，变成一种附属品。这样的话，读者是无法对女主弑父时的矛盾和痛苦感同身受，而只是会单纯地记住女主的决绝果断。”

夏婉蓉没有评价对错，而是问他：“这些，明天你会和傅辰州讨论一下么？”

孙易鑫说：“会……会吧。主要我也不清楚自己说的对不对。”

夏婉蓉问他：“如果我说，你刚才讲得那些都不对呢？”

孙易鑫愣了一下：“不对么……嗯，我的经验的确不够，既然你都这么讲了，那我就不和傅辰州聊了。”

夏婉蓉知道孙易鑫这是又犯了老毛病，于是问他：“我刚刚说你讲的都是错的，你真心认可么？”

“我……”孙易鑫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尖：“我的经验的确不够……”

夏婉蓉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孙，周佩璇都不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要替她来否定自己呢。”

…………

第二天早上，傅辰州早早地到达公司，昨天下午当了一下午观众的陈其鸿仍旧没有逃出他的魔爪，被他连哄带骗地拉来了公司。

傅辰州拽着小孙，又call来夏婉蓉开会，说是要抓紧时间推进度，实际则是要继续显摆，表现自己对故事对漫画的超人理解。

一众人落座后，傅辰州又开始自己的表演，他对画手的选择，首话剧情的侧重点和重要的分镜，给出“自己”详实的见解。

傅辰州说得兴起时，坐在下边的孙易鑫偷偷看了夏婉蓉一眼，犹豫了好久，他才鼓足勇气打断傅辰州：

“傅辰州，关于昨天讲的剧情，我这里还有一点看法。”

-77- 确认

“傅辰州，关于昨天讲的剧情，我这里还有一点看法。”

孙易鑫把他的想法讲了出来，傅辰州感觉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才记起，在之前那条时间线里孙易鑫也提出过差不多的问题。

傅辰州以为孙易鑫还会像上次那样，说上几句“这就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后，就默默怂掉。然而今天的孙易鑫却像换了个人一样，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既然我们这篇故事最重要的核心梗就是女主弑父，那就不能蜻蜓点水地混过去。”

傅辰州也不是完全不同意孙易鑫的看法，但如果修改剧情，他“天才作者”的人设很可能就要瞬时破功，毕竟如果是去写新的剧情，他可就没有参考答案可用了。

好不容易能被夏婉蓉刮目相看，再加上傅辰州对原来的剧情其实已经很有信心，于是他的私心占据了上风。傅辰州找尽理由，说什么都不要改稿，他说原有的故事已经足够完整，说读者更愿意看爽文，不喜欢主角受挫的阶段。这些理由被孙易鑫一一否定后，他直接耍上了赖：

“说了不能改，就是不能改！”

一直都没说话的夏婉蓉忽然冷冷地开口：“为什么？”

傅辰州有些心虚：“因为……因为，因为我这是比兴！是文学技法。”

陈其鸿白了他一眼：“你他么少学我说话。”

四人的剧本小组，三个人支持对剧情进行修改，其中还有在傅辰州心中一个顶一百个的夏婉蓉。傅辰州不得不让了步，随后也如意料中的一样，他的神奇不复存在——别说一口气推导出新的剧情了，他接连提出的几个点子都因为过于天马行空（不靠谱）而被飞快地否决。

巨大的挫败感让他闷闷不乐，之后的剧本会傅辰州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挨到午休时间，夏婉蓉提议大家去食堂吃饭，傅辰州却说：

“你们去吧，我……我不太想吃。”

他扔下一众人，自顾自地下了楼。夏婉蓉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却也没有叫住他。

傅辰州无处可去，在楼下转了几圈，最后转进了对面的咖ʝ啡馆，他的心里堵着一股气，却不完全是为了改稿，也不是因为他丢掉了天才作者的人设。

而是夏婉蓉面对他时冷冰冰的态度。

傅辰州点了杯甜腻甜腻的厚乳咖啡，希望过量的糖分能让自己振作一些，拿纸去擦粘在上唇的奶泡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他看到夏婉蓉走了进来。

傅辰州有些意外，慌忙地站起身来迎接夏婉蓉，还问她：“你怎么来这儿了？”

夏婉蓉说：“在外面转了一圈，路过门口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你应该会在这里面。”

傅辰州愣了一下，随后一脸兴奋地问她：“你想起来了？”

夏婉蓉没明白他的意思，问他想起来什么。

傅辰州的神色又暗了下去，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夏婉蓉以为他还在因为改稿的事情怄气，于是对他说：

“作者和编辑，即是互补也是对立。有时候编辑会给出很好的建议，有的时候也会瞎指挥，所以决定权最后还是要握在作者自己手中。”

她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明明是来学做编辑的，最后却把自己搞成了作者。”

傅辰州的脸红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其实是窃取了另一条时间线里大家的劳动成果。

夏婉蓉让傅辰州自己来做判断：“如果你觉得小孙的担心是没道理的，我们也可以不改。”

傅辰州摇摇头：“我知道小孙是对的。让我感到挫败的其实不是这个。”

夏婉蓉问他那是什么。傅辰州看向夏婉蓉：

“是明明已经做到的事情，却又要再来一遍。”

夏婉蓉显然是没懂傅辰州的意思，她笑着说改稿的确很烦人：“但只要我们走在正确的方向上，所有的曲折都是值得的。”

傅辰州“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夏婉蓉去前台要了一杯咖啡，再回来坐到傅辰州面前后，她忽然说：“其实我和小孙有一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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