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后是男人一双漠然的黑眸。 时奚甚至抬手上了膛。 “哎。” 夏醒言咬牙切齿地把枪口缓缓挪开:“你们男的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指自己人,注意你保险!!” 见是熟脸,他才收回手,低头卸了弹匣,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她顺利吗?” 夏醒言顿了顿:“这就是我想说的小意外。顺利是顺利的,但你赞助的那个直升机哈,受了一点小小的磕碰,可能得稍微返修一下。当然,这个价格我们会承担的,我私人承担。” 时奚抬手,修长食指摁住跳得狠的太阳穴,很轻地失笑。 “天上的路也会堵?” “不是,这是地上的事,爆炸波及到了,那时候刚好起飞。” 夏醒言想了想:“还有,我是想说,小雨她这人也不爱解释,你要真决定了,要跟她一起,就劳烦你多担待着她点了。” 时奚抬起黑眸看向她。 夏醒言:“我不是以 GU3 的什么身份跟你说,是以陆景衍朋友的身份。如果你是认真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哪里?医院?” 时奚打断她,问道。 夏醒言:“嗯。不过这批队员都……” “报地址。” 时奚指了指司机,示意换一下目的地。 夏醒言现在看人脸色的能力与日俱增,更何况车里的气温明显骤降。 但既然被打断了那么多次,她也懒得多废话了。 除了救出来的两个人以外,这批队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有骨折的、擦伤的、轻微骨裂的、红肿一片的—— 因为从直升机上迫降下来。当时底下就是庄园外的植被区,直升机被爆炸余波影响,为了安全,所有人集体跳了。那个高度太尴尬,掉下来肯定摔不死,但也不能真空投,大家硬着头皮莽了。 有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开伞,有一个挂到了树上,剩下两个成功是成功了,落地时叠在了一起,猛猛骨折。 陆景衍是挂树上那个。 还好树没有太多枝杈,她只有擦伤和挫伤。 ……还有一点伤上加伤。 手臂那旧伤崩开了。 但总的来说,还算圆满。 人救出来了,所有人命还在。 自然也不急着复盘,劫后余生的庆幸压过了一切。 所以昨天挂的彩,今天大家在病房里一起休养玩牌,比起这点小伤,倒更有几分放假的意思。 陆景衍已经连赢三局,正在胜利游行病房中。 刚路过门口,被外面突然闯进来的人吓到,身子下意识后仰,结果牵动了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男人修挺的身影映入眼帘。 陆景衍怔了下。 时奚神色极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视线沉沉将她从上打量到下,尔后转身就走。 他人一离开,门口被挡住的夏醒言才有机会开口,冲她做了个口型:“去吗?” 男人人高腿长的,没几步就能上电梯,陆景衍意识到这点,下意识地拔腿就追。 她跟着一起冲上了电梯,跟他并排站着。 “你回来啦?不是说后天吗?哦对了,听说那架麦道是你赞助的,我还以为是 GU3 库存呢,不知道小夏跟你说了没,真的不好意思,我时间没控制好,不然也不会那个,”她搜刮了下语料库:“剐蹭了下,对不起。” 没回应。 她用余光观察了一秒,继续道。 “不过总体来说,我们这次还是很成功的,勇往直前,成功体现了成员的优秀素质和平时的刻苦训练……” 陆景衍意识到这不是汇报,惯性地说到一半才赶紧往回收,目光关切地问道:“你呢?办事还顺利吗?” 叮。 电梯门开了。 时奚迈开长腿走出去。 陆景衍站在原地,轻叹了口气才跟了上去。 上了车,司机开得那条路她很熟悉,是回家的路。 陆景衍又扯东扯西,扯了点闲话,没有得到回音。 男人只是闭眼,仰面靠在座椅上,像是太累了睡着一样。 但陆景衍当然清楚,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才鬼了。 “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吗?那就在出了高速口,能停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吧。” 车开了半小时后,陆景衍道。 时奚掀了掀眼皮,抬手解开一颗扣子,松了领口,喉结的线条锋利又脆弱。 “陆景衍,你确实勇敢。自己会带导爆索,在狭窄空间也敢冒险。” 他的语气很平淡,望向她的黑眸却深然沉默。 “我突然想到,你那时是不是觉得,即使赌失败了也挺好的。刚刚好。” 她像一片被风旋托起的叶子,迫不及待地飘向黑暗中的深海。 “这个问题很蠢,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问出来。” 时奚自嘲地笑,轻声问道。 “陆景衍,你有一秒想到过我吗?” 57 【五十七】 时奚知道什么是冒险。 是无数个堆叠着死亡与生机的夜晚,演习到实战一步之遥,环境总是在变:荒漠、高山、雨林。有时睁眼,会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身处何处。但那时候,像他生命中一个短暂的,燃烧的夏天,平静的幸福让人微微眩晕。有以命相交的队友,有手中的一把狙,世界在十字准星中变得很简单。 期间受过几次重伤,最严重的一次,是为了救队员。送到医院途中,他垂下眼能看见伤口骇人情状,血液汩汩流失,倒没觉得多痛苦,只有庆幸。那个新晋队员的母亲来过队里,给他们所有人带来葡萄干。那时候他想,就算醒不来了,也不亏,毕竟他是队长。虽然是临时的。 真正极端的危险情况下,极限一换一很常见,一换二就算赚。 时奚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被迫踏回旧世界后,那些勾心斗角让他意兴阑珊。 他知道陆景衍面临着什么样的选择。 L 形状的酒窖,炸弹当量足够,要引爆整条通道轻而易举。 她离开,任务失败。留下,成功概率一半一半。 或者,根本没有一半。 要在几分钟内带着两个成员从原路返回,即使有直升机低空盘旋在外面等待,时间如果控制不好,直升机也有可能卷入其中。 那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时奚相信宇宙有许多个。 那一定会有其中一个,他为了赶上航班连轴转时,结果无法挽回地出现,他会在无知无觉中失去。 他理智上知道所有。 即使如此,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依然有血液倒流的错觉。 理智土崩瓦解,时间短暂冰冻急停,几乎将时奚淹没在失控中。 促使着他,失控地问出这句,也许不合时宜的问话。 时奚看得清楚,陆景衍眼里浮现出愕然,还有一丝自我怀疑。 她真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本来是相似的。 绝对理智,冷酷,以结果为导向在过着人生。 感情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就像调味料一样。有了不错,没有也无所谓。 陆景衍以为,他们有这样的共识。 但时奚这句话问出口,代表平衡不复存在。 轻盈的、自由的将坠地。 陆景衍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神色有些不易被察觉的紧张。 她希望他会骤然理智回笼,收回这句话。 时奚却只是看着她,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你没有。” 他声音放得更轻,一字一顿地答。 这三个字像钉子,扎得陆景衍心尖短促一痛,她脸色沉了沉,火苗被风刮过似得,冒了出来。 “时奚,你自己应该清楚,那时候能想得起什么?我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犯了哪条天规?照你这么说,牺牲过的人对不起全世界?” “你没有错。” 时奚抿了抿唇,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又很快轻笑。 “你只是不在乎。” 陆景衍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冷淡看向窗外,车已经驶进了大门。 轿车刚一停稳,她直接开门下车走人,朝着铁门大步流星走去。 刚才没来得及注意路,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司机默不作声地开到终点了。 可现在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就算走着下山也要走,反正天色还早。 她速度快,从另一边下车的男人更眼疾手快,没几步就一把抓住了她尚还完好的那只手腕。 “陆景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