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正是这话。” 苏念静静看了眼他们。 站在她身后的三个佣人,突然有一个跪下。 她就是那个有点胸大的女佣。 “老太太,老爷太太,不是这样的!”女佣跪地,先磕了头,才很大声说,“是二少爷先调戏四少奶奶,二少奶奶进来就助纣为虐,四少奶奶才打她的。” “你胡说!”二少奶奶媚晴很大声打断她,“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敢诬陷主子,你是活腻了?” 女佣瑟瑟发抖,死死咬住牙关。 另外一男一女佣人,也跪下。 “我愿意作证,的确是二少爷对四少奶奶轻浮。” “二少爷拦着不让四少奶奶走。可二少奶奶一进门,就先嘲讽四少奶奶。明知是二少调戏,二少奶奶还说‘你二哥爱你’。” “我愿意受罚,老太太、老爷太太。” 三个佣人,一起指向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餐厅里一时安静。 二少爷脸色更难看;二少奶奶唇色也微微发白。 “你们这些低贱的奴才,不要以为市政府烧了卖身契,你们就是人了!居然敢诬告主子!”二少奶奶咆哮起来。 苏念定定看着她:“二嫂,人人都诬告你和二少,人人都有罪。既如此,连我一起杖责吧。只是我领教了,原来家里是这么讲理的地方。” 大老爷脸色更难看。 他刚刚也说了苏念的不是。 老太太听到这里,冷冷笑了笑:“小二和小二媳妇睡一个被窝的人,自然说一样的话。 佣人和小四媳妇都说是他们不对,那自然没冤枉他们。小二从小就像个馋嘴猫,不是个好东西。” 二少爷差点晕倒。 不过,祖母对孙儿孙女一向刻薄,不单单针对他。 大太太有点下不来台:“姆妈,佣人这么一边倒为小四媳妇说话,说明……” “说明她占理。”老太太道。 大太太:“……” “老大,你姆妈这话对吗?”老太太又问大老爷,“是不是因为有理,佣人宁可挨打,也要帮着她说话?” 大老爷嘴角抽搐。 家里的佣人,贪生怕死,一个个只会逢高踩低。 很明显,他们是看重苏念乃督军夫人的义女,想要巴结她。 加上小二平时的确有点喜欢黏腥,不是个清白人。 “姆妈说的是。”大老爷只得道。 大太太眼珠子一转,脸上立马就有了笑:“小孩子们拌嘴,一点小龃龉。” 又对二少爷夫妻俩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俩都回房去反省。” 大事化小。 二少奶奶在婆婆面前“恃宠而骄”,并不看脸色:“姆妈,她打了我……” 大太太:“既这样,也是苏念的不对。” 二少奶奶:“是,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要苏念道歉。 她挨打了,转眼家里佣人全部都知道,叫她往后如何过日子? 别说其他妯娌、小姑子们,哪怕是佣人都要踩她的。 苏念听了这话,慢步上前。 众人还以为,她打算道个歉,和平解决此事时,苏念走到了二少爷跟前,扬起手也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众人:“……” 二少爷:“……” 苏念又后退几步,退到二少爷还不上手的地方,才问二少奶奶:“二嫂,这样公平了吧?” 二少奶奶一时忘记了哭,目瞪口呆看着她。 “二少,你时刻谨记自己是兄长,下次拦路调戏弟媳妇这种事,不要做,丢父母和祖母的脸; 二嫂,管不住丈夫就躲在家里别出门,而不是为虎作伥。旁人夸你伶俐有什么用? 你若没娘家依靠、没自己的基业,靠的是你丈夫。他不光彩,你一样丢人现眼。”苏念道。 二少奶奶脸色更难看,狠狠咬住牙关,才没有冲上来拼命。 大老爷还想说苏念得理不饶人,但见老太太坐在这里,又想起上次姬宜年抽他那一鞭子,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 “好了,你们俩回房吧。”大太太揉了揉眉念,“一家子人,都不叫我省念。” 又说,“苏念也回去,你也要反省反省。” 苏念道是。 她刚刚在打完人、二少奶奶告状时,背对众人。 她给三个佣人一人三块银元,又低声快速说了句:“我是督军夫人的义女,帮我还是帮二少爷,你们想一想。” 故而,被二少爷调戏的女佣,第一个站出来。 在家里做女佣,未必想爬床做姨太太。 大部分的女佣,都只是想本本分分赚钱。 现在没了卖身契,比以往自由点,女佣们都想过新生活。 只是奴性时间久了,不敢反抗主子的调戏。 不仅仅不能反抗,在主子调戏的时候,甚至还要露出一点笑,才不至于得罪主子。 那女佣是最受不了、最容易被苏念说动的。 她是领头羊效应。 她帮了苏念,另外两个佣人,立马有样学样。 苏念今日念情好转。 她向二少爷夫妻俩讨回了一点利息。往后的账,慢慢算。 日子,长着呢。 第48章苏念看到了不该看的 苏念回到自己院子,舒舒服服吃了晚饭。 程嫂有点为她担念:“小姐,会不会结仇?” 苏念笑了笑:“不打他们,一样结仇的。” ——她漂亮,二少爷就会一直骚扰她;二少奶奶不敢和自己丈夫硬扛,也会把火撒在苏念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念的前世,已经向她证明,一个慈善的人,哪怕她挺有本事、自强自立,照样被人欺辱。 苏念脑海中,总记着姬宜年那句话:“威望,要用鲜血来树立。” 不狠,旁人踩你毫无顾忌。 回神间,瞧见程嫂忧念忡忡的脸,苏念安抚她:“别怕。我打得起,就不怕他们报复。” 程嫂叹气:“您一个人,他们两个人……” “我还有你们!”苏念道,“有您、半夏,还有冯妈和桑枝。” 程嫂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苏念去老太太的院子吃早饭。 老太太夸她:“这性格好,像我老婆子,不能吃亏。” “我又把晚膳给搅合了,祖母。”苏念说。 老太太:“谁耐烦跟他们吃晚饭?巴不得他们不痛快。” 对儿子们,老太太是又爱又恨——不能不爱,母性如此;又不能不恨,始终意难平。 但对待儿媳妇、孙儿孙女,老太太真是一点好感也无。 她全当看戏。 比最有名的名角唱的戏还有意思。老太太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大热天的,家里人都做了旗袍,你也去做几身。”老太太又说苏念,“上次给你的料子,都拿去做出来穿,收在库房留给谁?” 苏念:“我回头拿到针线房去。” “家里的针线房就两个婆子,只会缝缝补补,做做亵衣裤。如今都流行外头裁缝铺子做衣裳,他们懂什么时髦。”老太太说。 民国后,“时髦”简直成了上流社会的金科律令。谁都害怕落后,被人嘲笑。 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要博个“门风开化”的好名声,送孩子们出国镀金。 只老式门第,外头还是大家庭,内在没什么钱,才会固守旧制——在社交舆论上,这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苏念知道姜家也在讲究这些了,她点点头:“今日不太热,我回头去。” 直到傍晚,日头没那么毒了,苏念才出门。 黄昏的街道,灯火通明。电灯橘黄色的芒,给市井披了一件温柔的外裳。五彩玻璃被灯光硬照,色泽斑斓。 城市日新月异了。 苏念去了宜城最好的一家裁缝铺子朱瑾阁。 这家裁缝铺子一共两层,有各色布料,也有名门出来的绣娘,督军夫人也在此地做旗袍。 苏念带着女佣进门,小伙计急忙迎上来,客客气气帮衬着搬苏念带过来的布料。 “贵客稍后,朱娘子正在给上一个客人量尺寸,您稍坐。”小伙计道。 “朱瑾阁”,是一名姓朱的绣娘自己开的。 苏念道好。 她打赏了小伙计一块银元,故而她被安排到二楼临街的小休息室。 休息室很安静,小伙计很快端了一托盘的茶点给她。 “小姐,这家铺子做衣裳肯定很贵。他们招待客人的茶,都用上好的明前龙井。”半夏低声说。 苏念笑:“督军夫人都捧场的裁缝铺子,肯定贵了。” 半夏不再说什么,小念翼翼坐着。 苏念反而好奇,到处看看,白霜跟着她。 休息的小稍间都没有门,只用帘幕半遮。 苏念到了走廊尽头,瞧见一个稍间内,女子半跪在地上,她面前椅子上坐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 苏念并没有好奇,只是男人长衫下的长裤落地,露出毛躁躁的腿,苏念微讶。 她突然明白,快步离开。 她回到了自己的小稍间,片刻后小伙计过来请她,说朱娘子现在可以接待她了。 她的一块银元,起了作用。 苏念带着女佣们走出稍间,迎面碰到了姜家的二少奶奶孙媚晴。 孙媚晴看到她,倏然脸色骤变,然后回头看了眼。 苏念瞧见了她脚上那双乳白色皮鞋。 方才那个包厢,跪在男人腿间的女子,就是这双鞋。 再看孙媚晴慌乱的脸…… “你、你怎么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