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而降金戈铁马的踢踏瞬间化为漫天的混乱、嘶吼、肉体倒地的沉闷声。 漫天血雾山谷中飘来,山上谢家军冲下,左护军带着军队重新返回,给予布拉加最后一击。 白鸢听见哀嚎与厮杀声不绝于耳,她抿唇背过身,却看见谢无衍一直在原地未动,漆黑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那眼神似有不舍之意,在黄沙蔓延飞扬的山谷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心中猛然一痛,这痛没有由来,却撕心裂肺。 山谷中传来胜利的号角声,可谢无衍与白鸢却并没有半分高兴之意。 堆满尸体的山谷间,莫荀割下了珈蓝徳木的头颅挂于长枪之上,在将士们拥戴中,成为了盛国新出的将领。 一片欢呼声中,白鸢听见谢无衍说:“莫荀已经长大了。” 白鸢咬牙,谢无衍的脸在黄沙之中显得略微柔和。 他说:“你和他在一起,很好。” 第40章 “不好。”白鸢愤然说道:“一点都不好。” 她骑马靠近谢无衍,直视着他的眼睛。 以往她总是仰视着谢无衍,他高高的坐在马上,是冷傲无情的将军。 现在她能与他有同样的想法,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说话,这无关于地位,而是思维上的平等,完全契合的灵魂。 她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迷恋于这种状态中的谢无衍,比以往更甚。 她知道谢无衍亦有此种感受,所以他才会痛苦,会用不舍的眼光看着她。 这让本该是万分开心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却如此难过?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能让我好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谢无衍看着她,眼中尽是愕然。 白鸢柔声说道:“我的心意,将军当真看不出来?” 谢无衍心头颤动,犹如群鹿乱撞,叫他强装镇定的面孔撞开了一道裂缝。 里面的情意与爱恋,不舍与酸楚通通漏了出来。 他手颤动的几乎握不住那杆银枪:“我以为你会恨我。” “我恨将军。”白鸢微微笑道:“我亦爱将军。” 谢无衍深深吸了一口气,喉中堵塞难言。 他将死之躯,如何能负担地起她的爱意? 他说:“长公主……错爱。” 一颗尘埃落定,白鸢面色骤冷。 打了胜仗,边疆至朝野都无比兴奋。 皇上下旨明日便班师回朝,将士们围于篝火旁享受着能回家的喜悦, 有些喝醉的将士,醉气熏熏地向平日冷傲的将军敬酒,谢无衍也全然喝过。 将士们便似被鼓舞一般,纷纷前来敬酒,扬言要将将军灌醉才肯罢休。 白白鸢微微抿唇,见谢无衍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看来,便拉着左护军一同讨论回家后该如何如何。 那目光越来越冷,她心中冷哼了一声,心道谢无衍倒真能装,若不是手中的酒杯都要被他握碎,还真看不到这漫天的酸意。 士兵见她如此会谈,所说之言皆有物可听,便也凑上来一同聊了去。 白鸢正聊得欢,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拽进了军帐。 她微微皱眉,只见谢无衍面色不好的站在她面前,不知是酒意上头亦或是怒意上头,脸上微红的问道:“你白天说心悦我,为何晚上便要与别人交好?” 白鸢道:“将军既不喜欢我,为何要管我?” 她学着谢无衍的语气说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谢无衍眼神飘忽,酒精蒙蔽了大脑,却依旧能感受到白鸢的怒意。 便直接了当的问:“你在生气?” 白鸢不想跟酒鬼讲道理,说道:“没有。” 谢无衍摇头:“你看以往对萧知雪这样,便一直在生气,现下倒是将这气又还与我身上了。” 白鸢眼神微动:“以往的事情为何还要提?” 谢无衍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呆滞:“我似乎感受到了你那时的感觉。” “什么感觉?”白鸢问道。 “难过。”谢无衍捂住了胸口:“我很难过。” 白鸢喉中干涩,哑然道:“将军不喜欢我,为何要难过?” 谢无衍摇头道:“我不能喜欢你,” 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因为我要死了。” 第41章 “你要死了便还想让我伤心?” 白鸢攒紧了拳头。 谢无衍迷茫地看向她:“我让你伤心了吗?” 白鸢猛地推了他一下:“你说不喜欢我,便是最让我伤心的事情。” 她确实生气了,却不是因为谢无衍在峡谷中说她错爱而生气。 她气谢无衍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却也为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便狠心拒绝她的感情而伤心,为他将她推给别人而伤心。 谢无衍愣了愣,苦笑了起来。 “我很害怕。”他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我。” 白鸢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人,他像一个密闭的盒子,向来将自己锁在里面,不让人窥见一丝一毫自己的内心。 仿佛只有神志不清时,才会透露一点。 他说:“我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上战场了,流血漂橹,旌旗蔽空我都见过。刀光剑影,战场厮杀我也从未惧过,因为我从不惧怕死亡。” 谢无衍轻轻捂住了眼睛:“可昨日你说你爱我,我却从心中感受到了恐惧,我发现我竟然开始害怕这噬心蛊,我不想死。” “我不敢给你答复,我害怕你想要一个承诺,我却给不起。” 他胸口处疼的几乎直不起腰,白鸢听着便好似跟他一起疼着,五脏六腑撕扯般的痛,恨不得当场掉下泪来才好。 她又何尝不害怕,此刻她竟然连一句“你不会死”都说不出口。 谢无衍握住她的手,附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你曾说那道伤你会取回去,那你现在便取吧,将我的心也一并挖走。” 他的胸膛滚烫,心脏的热量似乎隔着皮肤都要将白鸢的手烫出洞来。 她温红着眼眶说道:“我不要你的心,你若喜欢我,现在便给我答复,若你执意要隐忍,那我就追你到阴曹地府也要听到答案,届时便是那洪水猛兽也不能将我拉走。” 手下的心脏微微停跳了一瞬,谢无衍轻轻擦去白鸢脸上的泪水, 嘴唇微动,却只是轻声说道:“别哭了。” 像是叹息一般。 正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白鸢装好行囊,谢无衍将自己的行囊装好放在马背上,顺手把她的行李也挂了上去。 一旁静静看了许久的莫荀终归是忍不住上前问道, “你与谢无衍当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白鸢摇头道:“不了,我昨夜想了很久,此去京城少数三五日,谢无衍的蛊毒三日便要进入心脉了,我听闻郡守一带有为非常知名的游医,或许能救他。” 那游医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长相如何一概不知,或许这只是个杜撰的人物,但白鸢与谢无衍已然不在乎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过二人时光的理由。 莫荀如何能不懂。 他看了眼一旁谢无衍,勉强扯唇道:“我明白了。” 白鸢与谢无衍在郡守周围找了两日,皆无所收获。 他们找了个山洞歇下,谢云找了些柴火取暖。 白鸢便带着忐忑与不安躺在他身边,心中慌乱不止。 她说:“还有一日。” 谢无衍应了一声,看着漫天的星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说道:“星辰犹如人的眼睛,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白鸢苍白着脸,只觉浑身血液冰冷至极。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离她而去。 第42章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安稳, 第二日清晨白鸢便醒了,她看了看熄灭的火焰,猛然惊醒。 慌张的看向周围,却没有了人影。 瞬间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她脸色霎时惨白。 白鸢立即起身翻了翻他们的行囊,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仿佛这人一夕之间便消失了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喊道:“谢无衍!谢无衍!” 他走了吗?他能走去哪? 白鸢心中慌乱不止,想沿着山路往下找去,一转身便看见那人正在树下看着他。 谢无衍见她凌乱的样子微微皱眉。 白鸢眼眶瞬间湿了,谢无衍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将手中刚打的猎物扔在地上,用指关节轻轻擦过她艳红的眼尾,又问了一遍。 方才的恐惧有了落地感觉,白鸢眼中的泪再也兜不住,大滴大滴的往下淌去,喉咙中却堵着,始终说不出话来。 谢无衍不明白,她方才有多害怕,怕他自己偷偷地离开,死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狠心到最后一眼都不让她瞧见。 她哽咽着说道:“别离开我。” 谢无衍叹了一口气,将她搂紧了怀里,仿佛倾尽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温柔,却不发一言。 正如他所说的,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白鸢哭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中抬起头,只见衣衫上水迹斑斑,想到自己方才的样子羞愧至极,忙说道:“你打了什么回来?” 谢无衍将地上的鸟捡了起来,那鸟沾了些烧尽的草木灰,又脏又腥,白鸢便让他去河边洗了。 自己去找柴木生火。 回来时见谢无衍还在溪边蹲着,不免疑惑的上前看,走近才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音。 她心下一惊,忙跑过去,只见他捂着唇,指缝间尽是斑斑血迹。 她呆愣了一瞬,柴木便顺势从怀中滑落,随着水流飘远了。 谢无衍见她这样,忙擦了嘴角的血渍,平静的说道:“没事的。” 白鸢眼尾瞬间又红了,她眼里全是他手上鲜红的血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