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抬起头,再去看那女子,就只剩下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她觉得有一阵心悸。 三年前,她靠那段记忆活到如今。可如今,她却想要抹掉那段记忆,抹掉那个曾经的自己。 多么可怕。 又是那样不可思议的诱惑。 “阿阴,回去吧。”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 花阴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再像来时那样牵着手,而只是做到并肩就已经有些难。 两人脸上都结了霜似的,有些凝重的氛围,一路上也没有说过话。 各怀心事,心事不一,走的步伐便不受同心控制,步调便不一了。 走在路上,西风时而扭过头来,瞥她几眼,但她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端端的,只是他说要提前预演一遍婚礼流程,她却像着了魔一样,全然又变了个人。 是不是自己太着急,没有给她留够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这么想着各种可能,两人已经走到了宅子门口。花阴摘下头上戴着的白色帷帽,往院子里走去。 只见月光下,银叶正猫着腰,在院里草间摆弄着什么东西,似乎特别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回来。 “银叶,你在干嘛?” 花阴尽管先进了门,但她和银叶还不很熟悉,还是西风先开了口问。 银叶听到身后唤她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兴奋,甜甜地朝他们笑着。 “我在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是得我和姑娘出去了偷偷做的?” 西风瞧着她,面上也露出一丝笑,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只见那草间,搁了一块两手大小的浅褐色木板,上面敷了一层土。浅浅一层土里,竟生出了几棵细小的豆苗来,豆苗又被人拿红色和蓝色的丝绳扎成一束。 那土上依旧有些潮湿,看得出是刚浇过水。 木板上摆满了枯草扎的小茅屋,还有各色花木,全堆积着摆在上面,一点余地都无。 “我怎不知,你何时也有了心仪的郎君,竟偷偷地种起生来。” 西风瞧了眼那有些稚拙的五生盆,又看了看银叶,笑道。 “谁说是给我的?!” 说完,银叶面上沾了些羞赧神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花阴,转身跑进自己的小屋里去了。 第二十五章 对峙 夜里,到了亥时。风渐渐起了凉,又将天边几片浅灰色的云彩拢了拢,将月亮遮了大半。 那风从天边吹到人的脚边,撩起同一个院子里的两片衣角。 簌簌地,影影绰绰。 何夜无月,何处无风,偏两人相对无言。 花阴没有看那个五生盆,她的目光在空明的庭院里凉凉的,浅浅的。额角的碎发飘动着,时而绊在她的唇角,她也不伸手去抚开。 “你若不想,我不会逼你。” 身侧,西风仍定定站着,瞧着空明庭院中的女子,声音却有些颤抖。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那里,却似乎倏远倏近。他甚至害怕,自己若这么走上前去,下一刻她就会凭空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银叶提了一盏灯笼,从房里出来。 她刚才面色羞赧跑到屋里,本是想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今日是七夕佳节,那五生盆也是她早早预备下的,想祝他们早生贵子。 但院里却似乎过于寂静了,她从窗子里探头去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西风刚刚说出那句话,她才大致知道,想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 “姑娘。” 她有些小心地走到花阴身旁,灯笼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花阴扭过头来,看着银叶,点了点头。 银叶也懂了意思,没有再说什么,就自己默默走在前面,给花阴照着路面。又偷偷偏了头,睨到一旁的西风,背对着月光,看到她往这边看,也点了点头,银叶就领着花阴去了屋子里。 “银叶,很晚了,你去歇着吧。” 她看着银叶帮她打来洗漱的水,又帮她整理床铺,说道。 银叶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见她也没有正脸想听的样子,也识趣地关了门,出去了。 这间屋子不大,可剩下她一个人,这屋子忽然显得空旷起来。 屋里和屋外一样,静得出奇,只偶尔蜡烛点燃着,往下滴着红泪,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若不想,我不会逼你。 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花阴伏在桌面上,回想起刚刚的这句话。 她在心里笑了一声,但脸上没笑。 仅仅这样一句话,就是在逼她,逼她忘掉过去的一切,逼她放弃既定的轨迹。 可是他不知道。 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斜斜地流入到另一只眼睛里,又顺着另一只眼角,浸透她的衣衫。 她已经不能选择了。 或者说,在这茫茫天地之间,浩浩宇宙之内,只有她孑然一身,身前是裂谷,身后为湍河,毫无退路。 可是,这一切难道不正是她的选择么。 窗户上渐渐亮了些,想是院里风又紧了,吹散了蔽月的云彩。 银叶将花阴的房门关好之后,又提着灯笼,看着院子里那个寥落的身影,走了过去。 “爷,姑娘这是怎么了?刚刚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灯笼离他有些远,西风的脸上照着的,仍是冷白色的月光。 自花阴回房之后,他的视线就一直紧紧追随着,这会儿仍旧盯着那屋子看,似乎能透视看到她在做什么似的。 “没事,她就是有些累了。” 银叶见他仍像是失了魂一样,脸上常挂着的那副逗趣的笑也不见了,想事情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爷,您也去休息吧。” 西风又站了一会儿,见屋子里的灯忽然熄灭了,这才看了看银叶,回自己房里去了。 与天上的牛郎和织女一样,一年一度,两人在七夕这天于鹊桥相聚。而时间点点流转,过了七夕之后,织女仍旧回到天宫织就彩霞,牛郎则回到地面接着放牛。 但人世间与神话不同,它永远不会像后者一样按部就班。 就像此刻,七夕仍未过去,两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花阴仍在梳洗时,听到外面有些尖利的鸟鸣,身子一顿。 她走到窗边,用杈杆把窗子支起来。 院里仍像昨晚一样宁静,只有银叶来来去去,像一片飘动的鹅羽。 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她又拿起桌上的白色帷帽,戴在头上往屋外走去。 刚踏出屋门,银叶见着她这副穿着,忙放下手里的簸箕,朝她走过来。 “姑娘没吃早饭吗?” “嗯,我想出去走走。”她撩开眼前的面纱,看了看银叶,又扭了头去看对面的屋子。 “哦,爷一大早就去堂里了,让我和姑娘说会晚些回来。” “有说是什么事吗?” “这我也不知道,爷在堂里的事,一般不会带到宅子里来。”银叶也随她的目光,往西风那间屋子看去。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跟他说。” 说完,她又盖上了帷帽,径直出门去了。 银叶站在院子里,还想再叮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