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容心头漫过一阵恐惧,然而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陆肃离了值房,带了自己的跟班随从,穿过景运门,缓步向午门行去。 天色阴沉,铅云密布,冷风四起,又过了片时,果然落下了些雪粒子,那地上转眼就是一层白。 陆肃踏着那层薄雪,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微微有些痛楚。 他的心腹太监匆匆跟上前来,低声道,“爷,林小主已然回去了。” “嗯。” 陆肃应只应了一声,未有多言。 起初和林燕容有首尾,只是听闻陆昊之对她青睐有加,是新选秀女之中的翘楚。 但凡是陆昊之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抢过来,而她身上又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然而几次接触下来,这女人当真可谓乏味无聊,姿色有限,又只会曲意逢迎,胃口似是不小,总在图谋些什么,与他府中那些一心想爬上他床榻的丫鬟无甚两样。 陆昊之的东西,看来也不是样样都好。 倒是有那么一个好的,陆肃蓦然想起太后接风宴上的惊鸿一瞥。 只可惜,要死了。 他抬首望天,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喃喃自语着。 “母妃,兄长,你们再耐心等待些日子。” 林燕容出了值房,顺着红墙根,迈着细碎的步子朝宁寿宫行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宫女的衣裳,又是风雪天气,路上少有行人,自无人上前盘问。 走到宁寿宫外,门上守着的宫女见了她,微微一惊,旋即进去通传,半晌出来道,“娘娘请小主进去。” 林燕容进了宁寿宫,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明间外。 明间外头的宫女一早收着了消息,打起了棉门帘子,“娘娘在里头等着呢,小主进来吧。” 林燕容迈进门槛,暖烘烘的热流便扑面而来,几乎冻僵了的手脚才渐渐缓了过来。 宣和太妃坐在西边靠窗的炕上,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狮子球猫,却并没有逗弄,只是抱着出神。 林燕容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见过太妃娘娘。” 也不待太妃说起,自己就站直了腰身。 宣和太妃也不计较她无礼之罪,目光飘忽躲闪,含混道,“嗯……外头下着雪,怎么过来了?” 林燕容也懒得跟她废话,径直说道,“之前王爷要的东西,今儿又催了,请太妃娘娘着紧些。皇上与太后娘娘就要回来了,待到那时,只怕更难下手。” “喵——!” 宣和太妃似是受了什么惊吓,手微微一重,掐疼了怀里的猫。 白猫尖叫了一嗓子,便从她怀中跳下了地,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这畜生啊,就是养不熟。” 太妃喃喃着,目光轻颤的看向林燕容,“京城守备势力图……这样的物件儿,一向放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老身要如何窃取……再说,燕容,这是谋反啊!” 林燕容睥睨着太妃,轻蔑说道,“太妃娘娘如今胆量小多了,当初算计丽贵妃与皇长子的气魄去哪儿了?” 宣和太妃哆嗦了一下,半晌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冲着林燕容厉声道,那对母子是罪有应得,我没有……我没有算计他们!” 林燕容冷笑道,“太妃娘娘说这话,当真不亏心么?也罢,我今儿不是来跟你算旧账的。王爷快没耐性了,娘娘还是想想清楚。孟长远在西南打了胜仗,咱们林家能倚仗的势力也都被打散的差不多了。如今再不尽快寻一座新的靠山,林家也就到这儿了。”话到此处,她一步步上前,凑到太妃耳边,轻轻道,“太妃娘娘,这些年林家是真心臣服于大周朝么?林家在西南边境都做了什么,您老人家心知肚明。孟长远就要还朝了,那些事只怕也都写在密报之中,到了皇帝手上。姑母,您好好想一想。” 撂下这一句,她也不管浑身抖如筛糠的宣和太妃,仰头走出了屋子。 待她走后,宣和太妃木呆呆的坐在炕上,口中不停自语着,“我没有……不是我……他们活该……” 当初,已被废为庶人的皇长子,确实在那弓弩机活上动了手脚,但他的原意只是想令陆昊之使用这把弓弩时射偏了靶子,让他在先帝面前丢个大脸。是她令这把弓弩提早射出了那枚冲着陆昊之而去的箭矢,才有了后来的泼天富贵。 但她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林氏一族? 堂堂皇族,被撵出龙庭,龟缩在西南偏远之地。而她,原本公主之尊,也要充入新君后宫,做一个无宠的低位嫔妃。那些年,她受的苦、夜里流的泪,又有谁知道呢? 现下,这却成了慎亲王要挟她的把柄。 当年她亲手种下的因,如今苦果自尝。 宣和太妃心情激荡,脸颊泛出不自然的潮红,忽的身子一歪,倒在了炕上。 宁寿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十一月二十日,天气晴好。 大周太后蒋氏与皇帝陆昊之,自上河园起驾,返回京城。 那上河园左近居住的百姓闻听消息,竟都自发赶来送行,跪在道路两侧。 旌旗摇曳,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缓缓前行。 陆昊之坐在马车中,自车窗向外望去,眼见此景,不由问道,“怎么有这么多的百姓前来?” 荣安跟在马车边,听见皇帝问话,忙回道,“皇上,奴才打听过了,这都是曾为疫病所苦的百姓,多亏了皇上和贵妃娘娘,他们才能平安度日。今儿大家伙听说了皇上回宫,都忙赶来送一程。” 陆昊之心中颇为震动,颔首道,“父皇曾多次教导朕,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又曾叮嘱朕,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朕虽铭记于心,但今日亲眼得见如此,才有深切体会。”说着,又问道,“贵妃那边,你盯着些,路上冷,别让娘娘冻着了。” 荣安心里嘀咕着,贵妃那辆马车里,火盆就放了两个,娘娘又抱着手炉子,就是冰雪也要烤化了。这要再能冻着,只能往马车厢里架柴火堆了。脸上还是堆着笑,“皇上说的是,您放心。奴才徒弟跟在旁边呢,保管出不了差错。” 孟嫣同白玉心共乘了一辆小小的马车,跟在车队的后方前行。 原本,陆昊之想让孟嫣与己共乘一舆,但皇帝回宫,自然百官跪接,群妃相迎,孟贵妃病好一事当然也就瞒不住了,只得作罢。 只是两人虽分开乘车,陆昊之隔不了片刻,就要打发人去后面问候一声,贵妃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皇上说。 孟嫣被这一出出弄的不好意思,白玉心在边瞧着忍不住的想笑。 蒋太后实在看不下去,知会藏秀去告诫,“皇上如此,岂不是明着告诉,贵妃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 陆昊之这才消停了下来。 车队回至皇城,文武百官齐齐跪在乾清宫殿前,山呼万岁。 陆昊之一袭五爪金龙团纹黄袍,搀扶着蒋太后走上台阶。 这座皇城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第189章 皇帝选的被褥 陆昊之同蒋太后,在乾清宫受了群臣朝拜,便一道回至内廷。 仪仗行至寿康宫时,群妃已在殿外等候,众人屏气凝神,垂手侍立,院中鸦雀无声。 陆昊之先下了步辇,忙转至太后那边,搀扶着蒋太后,母子二人步入寿康宫正殿。 蒋太后同皇帝于上首落座,方才开口吩咐,“让她们进来吧。” 传令出去,须臾便见后宫群妃依着位分高低,鱼贯而入。 贤妃任淑仪与梁成碧并肩站在前排,率领群妃向着太后、皇帝下拜叩首。 “臣妾等,拜见太后娘娘、皇上!” 太后含笑受了,陆昊之依旧神色淡淡,目光落在了门外,没瞧底下的任何一人。 但听太后开口,“都起来吧,这段日子,哀家与皇帝不在后宫,你们过得如何呀?” 群妃齐声回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等一切都好。” 见礼已毕,蒋太后吩咐赐座,众人又谢恩,方才依序落座。 蒋太后扫了众人一眼,旁人也都罢了,不过是应景凑数的,贤妃笑容恬淡,是她一贯的样子,并无异常。挨着她的梁成碧,神色恹恹,无精打采,面容竟有几分憔悴。 太后看在眼中,向任淑仪微笑,“贤妃,这段日子,哀家与皇帝不在,内廷辛苦你打理了。” 任淑仪忙回道,“娘娘言重了,臣妾分内之责,何敢提辛苦二字。” 蒋太后笑了笑,又向梁成碧说道,“梁妃,怎么一段日子不见,气色竟这样差了?年纪轻轻,要知道保养,落下了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梁成碧苍白的脸上硬挤出了一抹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