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半年的时光,近千封邮件堆积。她鼠标在页面上快速滑动,不出意外,多是垃圾邮件或编辑发来的征论文信息,眼神在一处停住,鼠标往下移动几分,再颤颤巍巍的挪回来。 标题是,“您好,我是夏冉的哥哥。” 她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最早的一封是 3 月 12 号发的,之后每隔一两周会有一封追踪邮件,再后来变成两三周一次。 她点开最早的那封,邮件相当简短。 “您好,夏冉毕业前说有一批东西寄到您这边,我当时只留了您的邮箱信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我去取一下东西?” 鼠标一路向上滑,是这个男人这段时间锲而不舍的询问。 “您好,不知道上回的邮件有没有看到,烦请回复。” “您好,希望您还在用这个邮箱,烦请回复。” 眼泪滴落在键盘上,林听跳到最近的一封,“不好意思过了这么久才回复,她的东西还在我这,您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来取?” 对方秒回,“后天早上方便么?九点你家楼下见。” “方便,后天见。” 没想到真正和夏冉口中哥哥见面的契机竟是如此,生活难免有点戏剧。 还记得夏冉有一次在电话里突然问她,“我可以给我哥你的联系方式么?” 林听条件反射一口回绝,夏冉不理解。“万一我有个什么事,你俩也能互相通气啊。”她漫不经心的念叨一句。 “你大白天别瞎说,好好的能有什么事?”林听害怕任何有不详预兆的话语,在这一方面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 “谁知道呢,你说我爸好好的一个人,去菜市场买菜的功夫人说没就没了;之前还答应我要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世事难料。”夏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自从爸爸突糟意外之后她整个人没有之前那般阳光,颓废低迷了好一阵子。两三个月后才逐渐好转,会开几句玩笑了,却也挡不住偶尔话语里自暴自弃。 林听想再说点安慰的话语,被电话那头一下打断,“给邮箱总可以吧?你邮箱当短信使,我哥也是,找他发邮件比传简讯方便。” “行。” “那我就给他说这是我好姐妹林听的邮箱。” “还是说英文名吧,和我的邮箱前缀正好对住,好记。” 今夜注定难眠。 她不敢放任自己的思绪纷飞,心里却止不住的激动。 好几次想编辑信息给沈微明,想和他说,生活的拐点把她带到了不知名的小路上,一开始她忐忑害怕甚至不敢往前,现在反而想快走几步看看,沿途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风景。 他的定位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小小的头像盘踞在一万多公里以外的地图上,不知道事情处理的如何。 林听放下手机,强逼自己入睡,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再说吧。 第五十五章 崩塌·噩耗 见夏冉哥哥之前,林听决定先回老房子一趟。 前一夜她正好值夜班,夜里因各种状况起起睡睡,睡眠也断断续续。加上心里搁置着一桩大事,怎么都睡不沉。 六点刚过,走廊里的动静声渐渐大起来。 她干脆起床冲个凉,换了身衣服,准备请半天假。 “这么快就迟到早退消极怠工了?”叶知秋一贯来得早,看着她眼下的淤青,没多想就答应。 “不敢不敢,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清晨的交通不算太差,却也开了近四十分钟。司机师傅哼着小曲开的顺风顺水,她在后座抗不过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上次离开时没关好门窗,前一夜楼下不知道哪家在烧烤,熏得她满屋子乌烟瘴气。 打开老式的抽油烟机,轰隆隆的抽风声盖过了心里的打鼓,她在壁橱里翻出行李箱,开始拾掇旧物。 与其说是收拾旧物,不如说是整理杂乱的回忆和不堪回首的心情。 轻轻一吹,浮灰四起。 她把东西分成两摞:不要的,带走的。心里嘀咕还好夏冉的哥哥要带走那三个大箱子,不然沈微明家都没处搁。又想,如果提出一起整理夏冉的遗物,不知道她哥哥会不会同意。 夏冉是一年多前出车祸去世的,准确来说是 2016 年 2 月 6 号。林听还记得她出事两天之后就是除夕,而那一年除夕她因为悲痛过度吞了家里所剩不多的几盒药,年三十是在医院洗胃中度过的。 意外发生的过于突然,以至于当手机响起,林听瞥见屏幕显示的是美国号码时,直接挂断。毕竟除去夏冉外,她没有认识的人在美国,而夏冉和她联系只会用微信。 对方并没就此罢休,几秒钟之后又再打来,手心里锲而不舍的震动连带心脏都找不到合适的节拍,她不知为何心慌,顺手接起。 对方的声音粗哑厚重,操着西海岸的口音,每个陈述句句末都要加个上扬的音调。 “Hello, this is John Platten, a police officer in Los Angeles, Is that Ting?” 对方语速很快,加上背景音过于嘈杂,发“听”的时候刻意加重了咬字,仍没把后鼻音发出来,再加上疑问的语气,让不短的开场白显得骗子味十足。 林听那句骗子已经到了嘴边,手机也离开耳朵几厘米远,却又因为隐约听到“Police officer”这个词,不由得回了句,“Yes, this is Ting.” 对方 ah 了一声,紧接又说 oh god,thank god,音量过大,直穿她耳膜。语速仍然很快,每说几句就加一个 sorry。 林听只听见自己的脑袋跟鼓风机般嗡嗡作响。对方的话一字不差钻进耳朵,大脑下意识急速转动处理,而翻译出来的文本又因为听上去过于荒诞被她的潜意识火速粉碎。脑子里充斥着信息碎片和零散的单词,以至于她张着嘴,很久都没回应。 “Hello? Are you there?” “You must be fucking kidding me.” 林听终于回了一句。不太礼貌,对方并不恼,而是一个劲的说 I’m sorry,再穿插别的问题。比如问她有没有夏冉其他至亲的联系方式,说目前可以查到的夏冉留的紧急联系人只有她和她哥哥,可是她哥哥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林听花了好几十秒才确定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木讷地摇摇头,直到电话那头一个劲的确认她是否还在听,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她的动作。 舌头开始打结,简单的几个英语单词怎么都串不成通顺的语句。她顾不上纠结时态语态语法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能尽力拼凑。 据她所知,夏冉父母在她六岁时就离婚了,爸爸半年前意外去世。妈妈好像在香港,但夏冉自爸妈离婚后就没有和妈妈再有任何瓜葛。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她还有个哥哥。”全然忘记警察刚才已经说过她哥哥电话打不通这回事。 “她哥哥我们联系不上,那个号码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或者你有他别的联系方式么?” 林听下一秒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 她突然崩溃,她怎么可以没有夏冉身边任何一个亲人的联系方式。 哭声盖过了话筒那头,耳边只剩自己的撕心裂肺。她一个人站在人行道上,动静不小,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对方显然已经词穷,无力招架,安慰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如果有关于她亲人的任何信息,请根据这个号码联系我。” 林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手机里嘟嘟嘟将她的思绪拉回一些。她下意识骂一句,“骗子,现在的骗子手段越来越高级了。” 打开微信,手开始抖得厉害,迅速翻到和夏冉的对话框,明明前一日白天的时候她们刚联系过。 夏冉总喜欢趁国内深夜的时候给她留言或发来几张记录生活的图片。这种因时差不能及时回复的联系反而给林听更多温暖 - 睡着了还被人惦记。 前一天她发来几张在 17 miles 游玩的照片和视频,蓝天白云,悬崖边孤独的松柏,成群结队的海鸥盘旋在海面,白色的鹅卵石沙滩,和不远处懒散晒太阳的海狮。 一睁眼就是满屏的美景,是来自地球另一端的问候,林听心情好极了。她半眯着眼睛,快速打字,“果然名不虚传啊!真的美!” 对方的语音传来,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特意为你跑这一趟,既然你不能亲眼见到,就勉强靠视频和照片过过眼瘾吧。谁让你放我鸽子。” “下次一定。你先好好玩。” 对方先回了个白眼,又比了个爱心。 下次? 林听深吸几口气,稳了稳抖动的手,拨通语音。无人接听。 她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涌,视线很快被模糊又变清晰,以此反复。 “你在哪呢?好玩么?” 没人回。 “有事找你,看到信息速速回复。” “你玩的连手机都不看了?” “你人呢?” “回我一个字,求你了。” 一直到美国时间的次日早晨,和夏冉的对话框依然像是留言板,博主夏冉消失了,很彻底。 直到这会她还是不相信狗屁警察在电话里说的,心想这肯定是个新骗术,说不定再多聊几句就会要她转账之类的。而夏冉那家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