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身边,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读书吧,今天继续讲《论语》。」崔雍敲了敲案桌。 我趴在案几上玩笔。 因为道士批命的缘故,爷爷对我做官寄予厚望,但我实在不想做官,故而不认真学。 且爷爷经常骂堂兄木讷,我干脆装笨卖蠢,不学习,在课堂上乱爬。 我一通胡闹,把大房嫡子,也就是我堂哥程越衬得聪明伶俐,勤学上进,像个天才。 爷奶看在堂哥程越面子上,总算对大伯一家好多了。 时间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的夏日,天气格外炎热,如同火烤。 古代的夏日没有空调,日子十分难过,但古往今来,权贵富足之家,总有办法享受,他们早年就在阴山里挖很深的地窖,藏了许多冰,等炎炎夏日,再拿出来纳凉。 普通人家,自然担不起藏冰的费用,也没有藏冰的地儿,故像我们家,每年得盯着几个大户,等他们散些冰来,我们再买些。 借着买冰的名头,商人们得向权贵们交银钱上供。 年年如此。 然而今年,天气太过酷热,京城最受宠的皇子安王,收罗天下冰块,给圣人铸了一座冰屋。 据说冰屋绵延几里,每日遇光则化,需要一直有人补充冰块。 冰块被上供,下面的人自然用不上冰。 不知爷爷从哪里匀些冰来,分给我和爹爹,大伯一家自然是没有的。 崔珏小小年纪,便像个古板老头儿,衣服头发一丝不乱,大热天的居然还穿书生长衫。 很快他就中暑了。 我主动提议:「让崔珏到我房里住吧!」 崔雍:「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望着凉席上虚弱不堪的崔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崔珏搬到我屋里住,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床下存放了冰。 晚上,他终于悠悠转醒,一扭头看到我躺在旁边,震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我揉着眼睛坐起:「你中暑了,家里人让你和我以后一起睡。」 崔珏沉默片刻,穿上拖鞋跑出门外,我没理他,安静地等着。 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我故意问。 门外没答。 「毅少爷。」崔雍的声音响起,「崔珏想和你一起睡,他不好意思开口。」 我暗笑,让奶娘打开门。 崔珏红着脸站在门外,与我对视一眼便别开眼睛。 那年夏日,我和崔珏一直睡在一起。 或许有一起睡觉的情谊,他不再处处避着我了。 也是在那年,天气巨热无比,又逢大旱,死了很多人。 4 「把铺子全部关好,所有粮食不许卖。如果有人来买,若是权贵人家,须得通知我,若是穷苦人家,一律回答没有。」 爷爷下了命令。 他认为,天地大旱,作物歉收,粮食必然涨价。 他囤了很多,就等着高价卖粮食。 不只他这么做,其他大商人也这么做。 据说崔雍去和爷爷商量过,希望能低价卖粮,莫要让穷人家饿死。 爷爷打了太极。 第二日,崔雍带着我、崔珏、程越前往郊外的破庙。 里面住着许多流民,他们不被允许进城,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天气炎热,水源枯竭,好多人又饿又渴。 我们刚过去,就被人呼啦啦围过来讨要东西,人太多,我们的衣服被扯得稀巴烂。推搡间,我年纪最小,被推倒在地。 崔珏和陈越赶紧将我拉起来。 崔雍拿剑吓退流民,又带着我们往东走。 城外的田地已经被开垦出来,可惜都干裂无比,里面的农物全被晒死。水源枯竭,农民必须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桶桶地担水打湿农物。男女老少,衣衫缕缕,从远处的山脚,背着挑着木桶,顶着烈日连绵成一片。 崔雍站在高处,望着那一行行村民,一块块农田,眼眶湿润:「看到了吗?百姓之艰。」 无须言语,我们已然被深深震撼。 崔雍转头看向我和程越:「若没有这些百姓辛苦劳作,我们必然不能在家里好生读书。我知你们读书是为了做官,为了光耀门楣,可做官的初心,是得为国为民啊!」 「你们能否劝劝你们的爷爷,让他开仓放粮?或者低价卖粮?」 原来崔雍带我们出来走一遭,是这个目的。 程越喃喃道:「爷爷不会听我的……」 崔雍道:「去或者不去,全凭自己。」 回到家里,我问程越:「你要去劝爷爷吗?」 程越点点头:「要。」 我说:「那就约个时间,明天一早我们去见爷爷。」 程越:「好。」 翌日早晨,我们拜见爷爷,爷爷亲热地问我和程越功课如何,祖母、伯伯、伯母、爹爹都在。 我声音清脆地说:「爷爷,毅儿昨日新学了一首诗。」 爷爷微笑:「哦?什么诗?」 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爷爷大为高兴:「毅儿竟然会背诗?哈哈哈!」 我一向不学无术,倒让人惊讶了一把。 我又说:「爷爷,我们不事劳作却能享受荣华富贵,天地变换之时,也当为平民百姓出一份力。」 爷爷表情瞬间冷下来:「崔雍派你做说客?你听他的,还是听爷爷的?」 犀利的目光,让我头皮瞬间炸开。 我转头看向程越,程越原本要站出来的,见到爷爷的神情吓得缩了回去。 5 所有人都盯着我,就连一向浪荡的爹爹也紧急站起身:「毅儿,过来!」 我咬咬牙,字正腔圆地回答:「爷爷,您已大富大贵,生平憾事便是入朝为官。您不缺银钱粮食,缺的是名声。不如稍稍布施人情,百姓定然感念您的恩情,若有寒门读书人受您的恩惠,以后程家后代入了朝堂,也有好听的名声。再者,倘若程家后代科举不中,也可凭借名声举荐为官。百利无一害,请爷爷考虑!」 客室安静。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过了片刻,爷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将我抱在怀里道:「小小年纪已然懂得利害,也敢当面呈情,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孙子!我们程家有望啦!」 他非常高兴。 那日过后,爷爷又开了店铺,低价售卖粮食,同时让人转达——毅少爷让他这么做的。 我劝说爷爷的过程,也被加油添醋传了出去。 一时间,我被人奉为有大仁义的神童。 我一个头两个大。Ўȥ 我知道,爷爷想把名声留给我,助我入官场。 本朝当官有两条路,一条科举,一条举荐。 他是铁了心要送我当官。 崔雍待我依旧如常,崔珏却不再躲着我。 以前我们躺一张床,他一定离我远远的,中间隔着楚河汉界,睡觉必然背对着我。 如今,他翻过身,和我面对面:「咳,你挺好的。」 我坏心眼起,故意往他怀里拱:「珏哥哥,人家哪里好啊?」 他忙不迭地往后退:「自重,自重……」 我差点笑喷,故意像八爪鱼一样搂住他,假装沉睡。 小孩犹豫片刻,怕打扰我睡觉,任由我抱着他睡。 他穿衣规矩,言谈举止也规矩,就连睡觉也规规矩矩。 这一睡,就睡了三年。 年年夏日,我都和崔珏一起睡觉。 纯粹地睡觉。 每次醒来,我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占据大半江山。 崔珏被挤到边缘,用无奈的眼神盯着我。 这几年间,安王在太子被废后,成为最受宠的皇子,如日中天。 崔雍单独教我和崔珏,教的东西,不再是论语诗词写字,而是一些人情世故、官场历史。 我本就是成年人,崔雍给我讲这些,我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还和他交谈愉快。 等过段时间,我猛然回神。 不对,这些不该是我一个几岁不学无术的小孩知道的。 「先生,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父亲想收你为关门弟子。」崔珏说,「你愿不愿意?」 我想了想,说:「我不太够格吧?」 崔雍笑道:「你机敏内秀,又有仁心胆识,我不会看错的。」 谢谢你的夸奖…… 我无奈道。 崔雍和爷爷说起关门弟子的事,爷爷高兴地替我答应了。 堂哥程越知道后,表情黯然,但他并未过多言语,学习变得更加刻苦。 崔雍虽不在朝堂为官,却是个人人皆知的大才子。 我已经有神童名声,又被崔雍收为关门弟子,名声更大。 可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有的光环,都不过是靠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取得的。 真不想做官。 于是,我开始故意藏拙,崔雍在上面发奋讲课,我在下面拿笔画画,一有机会就逃出去玩,还经常拖上小古板崔珏。 崔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日,我拖着崔珏去看鸟,出了事。 6 来到古代社会,我一开始也想像小说男主那样大展宏图,搞肥皂,建商铺,制玻璃,造飞机……穿过来才明白,一切都是妄想。 古代的阶级划分非常严重,三教九流,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分得很清楚。 哪怕爷爷放到现代社会,算是成功人士,在新朝,也算不入流。 我们家也就在长鸣县有势力,但若官员下来,大家都得跪着响应。 古代交友也得看祖上是否做过官,出没出过名人。 此种氛围下,人人向往做官。 我曾经想拿钱开商铺,被爷爷一口否决,他让我继续读书。 对此,我无能为力。 在现代那么宽松的环境里,好多人都只能随波逐流,何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