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珏的调解下,几人恨恨看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怎么回事?」我问程越。 程越懊恼道:「他们几个老是看不起我,发生了点口角,他们骂我是商人之子,我一时气急,骂他们是叛臣之后……」 我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那几个人来头并不小,祖上是投靠新朝的臣子,也是被鄙视的地方。 他们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这件事。 崔珏将我们送回家。 到了家里,爷爷骂程越:「你平时寡言少语,我还当你稳重,却不想惹出这种事!不如学学你弟弟,看着风流不羁,实际上谨小慎微。」 堂兄垂头丧气。 我道:「爷爷,先别骂了,我们被人看不起不是一天两天,这京城遍地权贵,惹不起啊,不如我们回长鸣县如何?」 爷爷不肯:「毅儿啊,你来京城感受低人一等的滋味,就该明白,爷爷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们科举做官。」 我叹了口气:「爷爷,你可明白。崔夫子出身大族崔氏,平时清正严明,尚且在朝堂起起落落,若不是太子殿下复起,他可能一辈子也只能做我们家的西席先生。我们家祖上无官,朝廷亦无党朋,一旦踏错,全族皆危啊。」 爷爷沉默良久:「那就一辈子做被人拿捏的商人吗?毅儿,我们不往前冲,后人会怎么想?就像你刚才所说,倘若我们先祖有人在朝为官,我们也不会如此艰难。」 我道:「爷爷,我们在长鸣县这么多年,不说一手遮天,但绝无他人可惹。安居一隅,繁衍生息,顺其自然即可,没必要现在冒险。若有不对,我们可退往南方,那边商人地位高些,若留在京城,怕会横生枝节。」 爷爷:「富贵险中求,毅儿,男子汉大丈夫,当要入朝拜相,光宗耀祖,庇荫后代。」 我知他心意已决,不再劝解。 新朝的罪,动不动就连坐三族,连坐九族。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全都要被追究。 爷爷是当家人,他做了决定,我们只能用力和他一起走。 最后,爷爷带着厚礼,和程越一道登门道歉。 原本以为此事了了。 那日,我约崔珏去郊外踏青,程越感激我仗义,将他新做的马车送给我。 那马车参照了京城贵公子出行的派头,华丽非凡,叫人一见就喜欢。 我见他诚恳,便收了他的礼。 我邀上崔珏一起驾车去回龟寺,路上山清水秀,风景宜人。ўź 小古板冷着个脸,不怎么说话。 路过一条崎岖山路,忽然,马车颠簸几下,轮子居然脱落,车身翻向悬崖! 车夫见势不妙,直接跳车。 我和崔珏在车内还没爬出来,车已经翻入悬崖。 崔珏大吼:「拉住我!」 我下意识拉住他的衣服,崔珏在车没有翻下来之前,已经爬出半个身子,只见他用力挣脱,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棵树。 我在他后面抓住他的衣服,挂在半空。 谢天谢地,车子宽大,前方的车门也很大,我们才有机会爬出来。若是小马车,恐怕身子就卡在车门边了。 马车摔到底下,发出轰隆的声响。 我拉着崔珏的衣摆,在空中晃来晃去。 好一会儿,我才从眩晕中回过神,说:「这就叫飘飘欲仙吧?」 崔珏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笑着说:「寿数有天定,咱们死里逃生,肯定能活下去。」 崔珏愣了一下,笑骂一句:「赶紧爬边上去。」 我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经过努力,我们两人爬上了树枝,坐在树干上喘气。 远方太阳升起,山川云雾缭绕。 我大笑着说:「崔珏,你看,也不全然是坏事。我们处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独占这份美景,说不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我静静望着景色许久,忽然,我注意到崔珏没有看前方,而是一直在盯着我。 我扭过头:「你盯着我瞧什么?」 他迅速别开眼,脸有点红:「没什么。」 过了片刻,他似乎恢复镇定,叹气:「不愧是你,还能说出这种话。倘若和你死在一起,葬身于如此美景中,倒也不算差。」 光照着他的侧脸,给他镀一层淡淡的金。 他的侧脸线条,优美凌厉,眸子如星辰璀璨。 我忽然感受到了他对女人的吸引力所在。 心头一跳,我转开头,转移话题:「崔公子,看不出你一表人才,臂力很强啊。」 崔珏说:「我在你不学无术的时候,早起读书,上午练剑,下午除了读书外还要弹琴作诗……瞧瞧你这身板。」 「行行行,崔公子最厉害了……」 我们说笑着,分析为何马车会突然失灵,大概率马车被人动过手脚。 马车是程越的,想必有人要害的是程越,程越将马车借给我,才让我和崔珏遭了殃。 如果这次不是有崔珏在,我已经粉身碎骨了。 好久都没人来,我开玩笑缓解心情:「崔公子,你救了我,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啊?」 我每次逗他,他都会面红耳赤,骂我放肆。 这次,他却说:「行,回了京,你就嫁给我。」 我:「……」 我讪讪闭嘴。 13 等到大中午,我们才被人捞上去。 马车之事彻底激怒了崔家父子。 他们连夜去了东宫,隔日太子便高调派人到程家送礼。 不久,我在书院里老老实实念书时,当初殴打程越的领头两个,被查出贪污腐败之罪,又有殴打死平民,残害程家崔家子孙之举,最终革职流放。 荣华之家,转眼覆灭,之前高高在上的贵族,转瞬成为丧家之犬。 一转眼,春闱到了。 程越闭门不出,挑灯苦读,在春闱前,我几乎没见过他。 崔珏和程越参考,我为他们加油鼓劲。 到了放榜之日,崔珏理所当然地中了状元,程越中了二十名进士,举家欢腾。 爷爷已然垂垂老矣,眼睛却兴奋得犹如孩童。 那日,他带领我们全家到祠堂跪拜,又想大宴宾客,被我阻止了。 「越儿好不容易考上进士,为何不摆宴席?」伯母很不高兴。 我拱手道:「兄之前得罪李家,李家落罪,此事才过去没多久,我们当低调行事。」 「考进士都不能庆祝,那还有什么意义?」伯父拍着程越肩膀,「锦衣夜行,不如不行。」 我默然片刻,退到一边。 程家大宴宾客,向许多人发了请帖。 崔家父子上门,就连太子也送了份礼物,京城权贵瞧见这一幕,能来人的来人,不想来的也送了礼物。 一时间,程家风光无限。 我依旧当着我的纨绔子弟,天天浪。 崔珏入了翰林。 历来有句话,不入翰林,不做丞相。 二品以上官员,都是翰林出身。翰林院在文人以及官员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程家想通过崔家关系让程越入翰林,刚好崔雍呈请圣人取消荐官制,拒绝了我们家的请求。 爷爷和伯父厚着脸皮去,被扫地出门,很是恼怒。 「当初他落魄,是我家收留了他,如今却连举荐都不肯,十足忘恩负义。」 我听得眼皮子直跳,赶紧劝:「爷爷,崔大人有自己的苦衷。再说,入了翰林失意者比比皆是,不如求个别的门路?」 伯母气道:「程毅,你哥中进士,居然连宴席都不让摆,如今要做官,你也不肯去求崔家,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当真嫉恨你哥到如此地步?」 我叹道:「爷爷,倘若崔大人真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我们也站不在天子脚下。我们能有今日,崔大人定然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的,不然天下富商这么多,太子殿下为何独独将皇商资格给了我们家?官场凶险,崔大人又处于风口浪尖,您让他荐官,那不是自打脸吗?」 其他人都看着我,目光里充满怀疑。 若说上次宴会之事,令家人不快,我不肯去求崔雍,则惹恼了大伯一家。 做官是程家毕生梦想,我居然拖后腿,他们自然会生气。 爷爷和伯父谈事情不再叫我。 也不知他们怎么做的,程越真入了翰林。 不久,崔珏问起我之时,才知伯父走通了忠王的门路。 「你可知,忠王与父亲政见不和?你们走他的门路,是要和父亲作对吗?」他有点生气,眉头紧皱。 事情尴尬了。 我连忙回去问爷爷,爷爷端着茶水淡淡道:「他崔雍忘恩负义,不肯荐官,我们能如何?自然要找别的门路。」 为了让忠王推荐,爷爷送给忠王三千两白银。 我苦笑。 家里居然这么有钱。 爷爷如今精神矍铄,掌握大权,伯父跟着做生意,爹爹不事生产,爷爷坚决不让我和程越碰生意,故而我一直不知晓程家到底有多少钱。 既然做都做了,于事无补。 我闭嘴。 过了不久,爷爷找到我,说:「忠王让我们办一件事。」 我立即道:「他收了我们三千两白银,还要我们做事?爷爷,程越的事已经了了,你可千万别再和忠王搭上关系。崔大人敢向圣人提议取消荐官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