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见智说:“难道就不管了?” 李禾:“管是当然要管的啦,不然被害人找谁伸冤去?我的意思是,你都官复原职了,还有闲心管这些琐碎案子。” 孙见智语气急了:“8·12 这么残忍的案子——” “好了好了。”李禾连忙讨饶,“再说下去我们就得吵起来了。” 孙见智无奈一笑:“你说这孤独的疯子发帖的目的是什么?” “八卦?看起来也不是,因为他也没有跟网友透露更多东西。要挟郑伯劳要钱?如果是这样,他不应该先发帖吧,把柄都扔出去了,还怎么要钱?除非他还有更多把柄。” 孙见智不作声,默默听着。 “我悲观一点推测,如果江望第真的被害了。”李禾继续说,“要么是郑伯劳夫妇干的,要么就是这个孤独的疯子干的,甩锅给郑伯劳夫妇,他注册这个号就是为了祸水东引,谁知道当初警察连郑伯劳这条线都没摸到。” “是啊。”孙见智讪讪应道。 “不说了,我还得给我侄子换尿片去。”李禾道。 孙见智想起李禾的爸妈帮亲戚带了几天孩子:“小红果?不是送回去了吗?” 李禾无奈道:“是另一个小孩。我妈又把我堂哥的小孩抱来带了,就想让我看看小孩多可爱,催我结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电话挂断了,孙见智半躺在沙发上,脑子里接着搅水泥。半晌,她的记忆突然回溯,被一个念头点醒,连滚带爬地起身找出许予华的记账本。 许予华的账本只有巴掌大,黄色封面上印有红色的“工作日记”和培英中学的标志。 说是记账本,其实更像购物清单,只记录了商品,没有金额和日期。 第一页写的是香水、电影票、润喉喷雾和火锅。往后翻,慢慢从约会支出变成了柴米油盐,孙见智找到怀孕待产的部分,用铅笔卡着,这一段往后的记录只有十来页纸,基本都是婴儿用品,推测是因为赵平原接过了购物的工作。 孙见智手心出汗,终于翻到了卡在她脑海中的那一页:叶酸片,钙片,产褥垫、一次性内裤、产妇卫生巾。 这些都是怀孕待产需要用的东西,但许予华之前已经买过一次。孙见智对许予华的档案已经滚瓜烂熟,可以确定许予华只怀过一个孩子。 什么人需要别人帮她买这些东西?未满 18 岁在异地漂泊的江望第。 她怀孕了。 也许她和阿鲸是婚外情,也许阿鲸真是个大学生,反正二者都不体面,而阿鲸必须是有人脉的槐北本地人,这样才使得他们有必要避开人群的目光。 事情变得明朗,孙见智却像乌云蔽日般阴沉下去,因为她的推测很只会走向两种结果:要么鲸鱼担心事情暴露,和江望第发生冲突;要么事情已经暴露,和他要隐瞒的对象发生冲突。 红蛛线牵到 8.12 案,关键词不外乎杀人灭口。 所以孙见智推理的尽头只剩下一个假设——江望第被害,许予华是知情人,凶手杀了许予华灭口。 夜冷了,孙见智伏在案前对照江风夷对鲸鱼的侧写和 8.12 案凶手的侧写,落笔总结: 阿鲸,男,当前年龄 30-45 周岁,槐北人或 07 年以前在槐北生活,医学生,职业或曾涉及医疗,身高 175-180cm,性格压抑谨慎,自尊心强,父亲或母亲有一方是医疗系统人员,童年的抚养人情绪不稳定,父母离异…… 写到凌晨,她放下笔。 窗外灰蒙蒙的,黑也黑得不彻底,只有无穷无尽的严寒从纱窗扑进来。 她披上衣服,往冷寂的搪瓷杯里添补半杯红酒,倚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原本热闹的夜市变得萧条,她在这寂静中有片刻喘息,才恍然回味起那本购物清单无意记录下的悲欢。 购物清单开始的那一年许予华 27 岁,她爱看电影,喜欢鲜花绿植,经常会给学生买奖励用的徽章和文具,她的遗物里还有半盒没发完的哈利波特学院徽章。 也许她和爱人吵过架,因为那一条“领带”被用力划掉,画上一个哭脸,隔了没几页纸,又重新出现了。 28 岁时,她生了女儿小满,柔软膨胀的婴儿用品像天上的云,压多了也觉得有些沉。 她慢慢走进生活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逗号是吸气,句号是呼气,潦草的字体就像她轻快活泼的语言:“对呀,我和晚风,鸡冠花同志,风雨兰同志……” 孙见智的思绪去到那座天台上,看见独自哭泣的江望第。如果许予华没有对她伸出援手,也许她的购物清单已经换了一本,有童话书,儿童单车,母亲节的礼物。 空中的月亮分裂成两个,孙见智感觉自己喝醉了,拉上窗帘倒头睡去。 44.未婚妻的新世界 “你怀孕了。” 四个字,像在江望第脑海里撒了一把玻璃珠。她看医生,看医生手里拿的抽血化验报告。医生扫一眼化验单上标注的年龄,眉头皱起来:“还记得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来月经的吗?” “好像是 2 月吧,我以为是水土不服。”江望第低下头,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她想起自己曾经吃过一次避孕药,“如果怀孕的时候吃了避孕药会影响胎儿吗?” 医生忽然凶起来:“你男朋友呢?” 江望第没有回答她,她感觉医生好像坐在一个电视匣子里,镜头忽远忽近,声音时有时无,和她不是一个空间的人。 “先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这件事你自己解决不了。” 江望第抓过报告单,朝医生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跟他们说。” 医生强调:“就在这里打。” “我回去跟他们说。”江望第恍惚起身,喃喃重复,“我回去说……” 她没回去,只是坐在青花湖公园的石椅子上发呆。成群的骄傲白鹅从她跟前游过,又游回去,这一次没有谁要啄她。 她终于拿起手机给阿鲸打电话,抑制哭腔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像小鸭子叫。阿鲸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也许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她,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江望第觉得天色都亮了一点。 “你在哪个医院检查的?”他问。 “一医院。” “没事,不怕。”阿鲸听起来很冷静,“我今天还没时间,明天一早就过来找你,好吗?” 第二天,阿鲸开车带她出门。他说只抽血化验结果不准确,带她去另一家医院再检查。 汽车在 39℃的空气里缓慢穿梭,夏天像一个滤镜,把所有色彩都变得鲜艳浓烈。江望第仿佛第一次来到这世界,眼睛里满是惊慌。 她低声说:“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阿鲸没回答,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她问:“你害怕吗?” “我怕,但我会陪着你,保护你。” 他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沉着。 车从江边开过一段路,穿过短隧道,走错了,调头左拐右拐,慢慢地驶入一个僻静的小区里。周围都是粗壮得可怕的棕榈树干,江望第从低矮的车窗使劲向上望也望不见树叶。 “什么医院会开在这里?” “我爸介绍的,私人医院。”他打开车门,递给江望第一只口罩,“戴上这个吧,等会儿不要说话,我来咨询就好。”他也戴着一只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两只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江望第被他牵着,瑟缩着,一路穿过园林走到尽头一座楼里,两人立在一楼等电梯。 电梯下到一楼,金属门打开,一阵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扑出来。江望第看到电梯里站着一个薄薄的女人,鬼魅似的,皮肤黄得像要消失在电梯的黄灯里。 江望第以为自己真的看见鬼了。 女人和她短暂对视,弓着背缓缓走出去,这时目光向下望,才看见她的手捂着肚子,两条腿哆哆嗦嗦站不稳。整个过程一片死寂,江望第却听见了她因疼痛发出的无声嘶吼。 “宝贝,进来吧。”阿鲸不知什么时候站进了电梯里,向她伸出苍白的手。 江望第僵在原地:“你不是带我来检查的,你想骗我来打胎,是吗?” 阿鲸脸色一沉,手向前抓她,她吓得转身就往外跑。 刚才那个女人不知去了哪里,幽暗的小区空荡荡的,江望第一边哭,一边毫无方向地乱跑。没跑几步就被阿鲸追上了,他慌慌张张把她抱在怀里抚慰:“你不要怕,不是流产,只是检查……” “我不要在这里打胎!”江望第大声哭喊。 “你别喊!”他飞快捂住她的嘴。她已经哭成了一条泡发的咸海带,任由他把她卷着拖走,塞进汽车里。 阿鲸把车开得很快,不知道要去哪里。江望第陷在座位里一言不发。她知道阿鲸在生气,她在想是不是要抢方向盘然后和他一起撞进河里。 江望第生理知识匮乏,但也知道黑诊所流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