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故意弯腰捧脸,笑嘻嘻地讨打,道:“有光叔和小木头在,谁敢欺负我?” * 入夜,庙中央炉子里燃起柴火,十来个小乞丐围坐着,听中央的老头子说书:“鸿野一战,清玉宗陨落,满门上下只剩徐十七……” 一边旁的小乞丐打断,“光叔,这段儿你昨说过了。” 另一个稍大点的也跟着插嘴,“你昨天还说,除了徐十七,掌门遗孤也还活着,今天怎么换了说法?” 光叔一顿,抄起手边拐杖,给他俩一人来了一下,“还听不听!” 俩小子连忙捂着脑袋滚到一边,互相抱头取暖,“听,听!” 光叔收起拐杖,先像模像样地捏捏短得还没一掌长的胡子,又看了角落编草蜻蜓的阿俏一眼,这才咳嗽两声,娓娓道:“两百年前,清玉宗是九州第一宗门……” 两百年前,放眼九州,清玉一代无出其右。剑仙李从吟,行十七,惊绝天下三千客。 “当年,李从吟不过三十,鸿蒙大会一举成名,清玉宗也一跃成为万宗之首。” 两个小乞丐又在交头接耳地嘀咕:“怎么又说回去了?” “老了,脑袋不好使了。” “别是编不出来了。” …… 庙角,阿俏拽了两根稍湿点儿的稻草捻在手心,这回她打算编个蝴蝶,明天送给四娘,白吃白喝总过意不去。 “徐十七,那可是李从吟亲传弟子!”中央光叔突然拔高声调,庙里的众人纷纷吓了一跳,阿俏也惊得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扭过身来,正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鸿野之战,满宗鲜血。掌门托孤,徐十七开启紫薇大阵才保下二人性命……” 阿俏莫名其妙,低头自省一番。 没什么异常,除了身上衣服比周围人稍干净些,毫无存在感。 正所谓宁可怀疑自己,不如质疑别人。 老头子得失心疯了,她确信。 几个时辰后,夜已入深,庙沿有数种小虫藏在草中,嗞嗞长吟,高低起伏。阿俏被吵得睡不着,坐起来自闭了会儿,浅浅收拾打算出去遛遛一出庙发现光叔就站在门口,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光叔,”她在后头搓手,“夜里凉,当心冻坏了。” 光叔看过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叹气道:“阿俏,你来这儿多久了?” “半年吧,”她补充,“小木头说的。” 小木头就是和她睡同一堆稻草的小乞丐,因在背后偷骂老头失心疯被听见,晚上挨了两棍,脑门肿得跟老寿星似的,睡前还在哭。 小孩就是小孩,背后戳人脊梁骨都不会,阿俏看着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毫无血缘关系的笨蛋弟弟。 她是孤儿,在某个雪夜被养父母捡回家,过几年多了个弟弟,名字叫李坚。 李坚从小被惯坏,脾气冲,但心眼不多,常想着在背后说她坏话,譬如“李绵长那么丑,难怪没人和她早恋”,又譬如“李绵笨得要死,说她是我姐丢人”等等。 这些话不巧都叫阿俏听见了,她不会当面反驳,只在李坚睡着后偷偷把他作业本塞床底下,使一些坏心思。 这种小动作杀伤力不大,但足够十多岁的孩子难过好一阵,久了李坚察觉到什么,终于知道捂住嘴巴小声说话。 不过消息传进养父母耳朵,阿俏也过了一段难捱日子,终于也学会装瞎装聋,对李坚的欺负与刁难置若罔闻。 小木头身上有阿俏没感知过的简单纯善,他比李坚更像个好弟弟,阿俏打算在离开之前尽所能地关照他,至少甜馒头可以多让给他一个。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挂在天上活像个发光月饼,她有点想家了,虽然养父母对她不好,可二十多年的情系隔着时空仍旧牵引她的情绪,“光叔,你有家人吗?” 光叔摇摇头,老脸布满愁容,“早没了。” 阿俏缺德:“怎么没的?” 光叔拿起拐杖要打人,“小妮子,怎么说话!” 阿俏闪身躲开,跳到他身后,笑嘻嘻地揪他拿灰布带绑起来的白头发,“晚上说书,你看我那么多眼,我还以为你把我当闺女了呢。” 光叔哼哧哼哧地转身,没好气道:“去去去,睡觉。” 阿俏在背后朝他挤眉弄眼,又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这才作罢。 光叔走后,庙前安静下来,阿俏靠墙坐下,看着月亮,无声掰数手指头。 满打满算三十二天,是她真正抵达这个世界的日子。 光叔应当瞧出什么来了——他是否真的如同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乞丐,结论尚且存疑。 这一个月里他无数次提起清玉宗门,阿俏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无比离谱的想法。 学生时代,阿俏曾短暂地痴迷过小说,接触的第一本修真文就叫做《清玉宗》,文中出现过光叔口中的李从吟和徐十七等人物。 除此之外,就连他所说的故事情节也和书中剧情极为相似。 但光叔反复说起的只有鸿野一战,阿俏需要更多信息来确认,自己身处的世界全貌到底是何模样。 是否真的如同文中所说,终有一日“天道崩坏,星纬颠覆”…… 眼前突然闪了一下。 阿俏一愣,抬头看向前方。 她感到有风掠过,潜流在地下的灵气如云雾般沉浮散开,再从四面八方流来,向着某个方向涓涓涌动、汇聚。 合庄庄外的破庙前有一条狭窄小道,小道尽头是大片竹林。 这片林子太过深幽,除了砍竹需要,平时不会有人主动涉足。阿俏出于好奇曾去过一次,险些在里面迷路,好容易才走出来。 这世道没有网络和电话,若走丢在里头没人会来救她,因此从那次之后她再没去过。 而此刻,这些闪烁的灵气所涌动的方向,正是竹林。 阿俏的心开始紧张跳动。 等了一个月,真相或许就在眼前。 身后庙里传来光叔震天的呼噜声,中央的柴火逐渐熄灭,庙众都在酣睡,没人醒着。 她咬咬牙,终于转身进庙,拿起光叔的拐杖,轻手轻脚地跑了出去。 * 林间深幽处,月明风清,几位修士并立。 “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女修士问。 边上男子道:“不急,那邪祟吞了元极丹跑不远,应当就在附近,先布下拘灵阵,它捱不到天亮。” 另一男一女当即应声。 四人就此结印施阵,一时流光满盈。 阵术由地、由空起落,方圆十丈竹枝摇动,竹叶纷飞。 圆月之下,灵阵迸发出汹涌力量,所及之处摧枯拉朽,片叶不沾。 ——远处,阿俏躲在竹石之后,满目震惊。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活的修士和真实的术法,修仙世界的各种逆天设定冲击了她贫瘠的人生观,终于让她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这真不是在做梦吗? “咔。”背后突然响起轻微的竹叶声。 她一惊,惶然扭头,猛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