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就看到楼梯旁背倚着墙的江淮,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那样耀眼。 他朝我看来,眼里诸多复杂莫测的情绪,深沉得望不到底。 我朝他走过去:「江淮,你怎么在这儿?」 他便朝我笑了。 怎么形容那个笑呢—— 因为他笑的这一刻,我的整个青春都变得光芒万丈了。 21. 从被叫到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江淮在学校避着我的缘故。 他不想让流言伤害我,也不想我这个好学生就此被老师们看轻。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我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我也没想到的是,我不在意学校里的人如何说,却不能不在意我姐——沈岚如何说。 沈岚不在一中就读,而是在市顶尖的私立中学就读,有时候会宿在那边的公寓里。 沈父沈母很忙,经常不在家,家里常常只有我一人。 我和沈岚已有几天未见,再见时是周五晚上,我正独自在餐桌前用餐,就听见沈岚脚踩高跟鞋的嗒嗒声。 她扑到我面前,两手托起我的脸:「阿余,听说你和江淮在一起了?」 我一口饭差点噎在嗓子里,撇开脸艰难道:「没……没有。」 沈岚察觉不对,忙松开手,她坐到我旁边,呼出一口气:「我就说不信嘛,江淮完全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我怔住,一时讷讷无言。 我上大学后不是没想过自己要找什么样的另一半。 在我的想象里,那人不高不帅但足够整洁,是温和有礼、绅士有度、儒雅谦逊的一个人。 这些都和江淮不搭边。 可大学里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同桌大学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甚至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那天同桌问我不是不早恋吗,我原本是想回答他:如果那个人是江淮,我好像可以接受。 探寻新闻带有个人情感是记者的大忌,可对待江淮,我已经不再客观了。 江淮是我的例外。 而这些我要怎么和沈岚说呢? 明明是她先喜欢的江淮。 22. 沈家从没亏待过我,相反,我的一切用度都和沈岚平等,只是我惯于拒绝,没有接受。 沈岚总是带我到我不想去的场合,但她每次都会牵着我的手,大方把我介绍给别人: 「这是我妹妹,叫沈余,你们都给我记着点啊,不许让她受欺负。」 是我自己与人生疏,不会表达喜恶,总是隐忍沉默,让自己深陷自卑敏感的沼泽。yƶ 没办法啊,我进沈家的时候已经五岁,对这世界已经有了清晰的自我感知。 我听到沈父沈母当初来孤儿院时说的是「给沈岚找个玩伴」,更听到他们在讨论领养哪个小孩时,嫌我「太木了,和沈岚玩不到一起」。 是沈岚牵起我的手,坚定地说:「我就要她当我的妹妹。」 我把沈父沈母当成恩人感激不已,却也难免疏离拘谨。 但我是自心底想有沈岚这样的姐姐。 她十六岁那年和我说:「我喜欢江淮,我要追他。」 她追求得轰轰烈烈,十七岁的时候和我抱怨:「江淮怎么还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 到十八岁成人礼,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和江淮告白了。 纵然我知道,沈岚大学去了国外后就把江淮放下了,可我不确定她会因此怎么看待我。 我忐忑得不敢说话。 沈岚已经拿了副碗筷,神情调侃地说:「我追了江淮这么久都没到手,你们要是这么快就走到一起,我可就太没面子了。」 「不过……」沈岚戳了戳碗里的饭,「江淮喜欢你,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我愣愣地看着沈岚。 「怎么?」沈岚挑眉,「我好歹追了他两年,也就观察了两年。」 「我每次喊他出来,他答应出席的场合,都碰巧是你在的时候。 「你每次都坐在角落,他每次都坐在能看见你的位置。 「我每次跟他表白他拒绝我的时候,余光都在看你。 「……还有,你七岁那年我带你去林家生日宴,他无缘无故把林家那小子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林家那小子说你是土包子,说你长得丑,被江淮听到了。」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和江淮见面,就看到他把另一个小孩压在地上揍,我被他小小年纪就满身戾气吓到了,从此见他就躲着走。 我从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以后就把林家那小子又揍了一顿……」 沈岚看我脸色不对,敛起笑,沉默了一会儿。 「我从前不和你说这些,是看你根本不开这个窍,不想因为这些影响你内心的平静。」 「至于我喜欢江淮……」沈岚耸耸肩,「身边其他男人都是歪瓜裂枣,他长得帅,气质也算对我胃口,我喜欢他很正常,追他不过无聊玩玩儿。」 「你知道我的。喜欢时我不吝啬费力气,但不喜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阿余,虽然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沈岚朝我笑:「但我其实还是希望,有事你能和我这个姐姐说说。」 23. 「对了,你不知道江淮是江家的私生子吧?」 「江淮他以前和你是一个孤儿院的,只比你早几天被接回了江家。」 在房间里,我回想沈岚最后说的话,脑海里一片混沌难清。 我五岁在孤儿院的某天,院里忽然来了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 别人都说他是脑子有问题的流浪者,其他孤儿院不肯收,就跑我们这来了。 院里其他小孩都怕他,院长虽然把他留下,却也没管过他。 他穿着件松垮的旧夹克,把头缩在帽子里,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缩在角落。 没人喊他吃饭,他也不上我们的餐桌,我看他蜷在角落睡觉都在发抖,就给他盖了层棉被。 也偷偷给他送过几次饭,送过几次院里发的糖果…… 但我都是在他睡着时做的,我以为他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院长说他被家里人领走了。 再过几天,我也被领走了。 我就此把他忘了。 我怎么可能把张扬桀骜的江淮和那个小孩联想到一起呢? 我心里又酸又涨,突然很想见一见江淮。 我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江淮。] 江淮:[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字就让我很想哭。 我想到上辈子最后,我当记者深入调查煤老板压榨矿工造成 10 人遇难的新闻,还没深入煤山便被人堵在了山脚。 摄像大哥护着我跑进树林,一群黑衣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我和他失散后慌不择路地跑着,突然就被人拽进了一旁的山洞。 「是我。」 江淮仿佛从天而降,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偏僻荒凉的北方大山啊,不是西北大漠、极北雪山那样,他一句「来旅游的」就能糊弄的地方。 在生死关头,我几乎瞬间醒悟,抖着手求他躲起来。 他却在那群人的脚步渐近时,俯在我的耳侧对我说: 「我在,别怕。」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那些江淮喜欢我的证明。 都被我丢在了时光中。 我蜷着身子难受得不能自抑,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透过听筒传来的江淮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下来。」 我像疯了一样跑下楼,江淮双手插兜站在沈家院前。 他总是出现得像个奇迹。 我朝他跑过去。 「怎么了?」 我扑进他怀里。 「江淮,对不起啊……」 24. 我在等江淮的告白。 但到处是他喜欢我的证明,他却再没对我说过喜欢。 高考的气氛渐浓,我和江淮都埋头学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候匆匆在食堂见面交换几个题目便又匆匆分别,他满身疲惫地摸摸我的头,眼里却载满亮人的星光。 我们再没理会过旁人的议论纷扰,在十七八岁的那年高三,我们坚定不移地一起为迈向更好的未来而努力。 寒假假期,大年三十的晚上吃过年夜饭后,我们一家坐在客厅中看春晚聊天。 我融不进沈父沈母和沈岚之间的氛围,应过几句后便想到前院吹吹风。 出门之后,却意外看到院门前的树下停着一辆我没见过的黑色摩托。 江淮穿着一身黑大衣,双手插兜倚着车,仰头望着夜空似在发呆。 听到动静,他垂眸望来,视线瞬间恢复焦距。 我惊讶不已:「江淮?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江淮抬手替我拢了拢衣领,他笑笑,不答反问:「想看烟花吗?」 我眼睛一亮,但又很快熄灭,大年三十离开沈家…… 我正在纠结,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去吧。」 沈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院子里,她双手环胸朝我扬了扬眉:「爸妈我搞定。」 我便不再纠结,朝沈岚感激道:「谢谢姐。」 江淮给我戴上安全帽,忽然也笑着跟了一句:「谢岚姐。」 沈岚翻了个白眼:「少占便宜,现在你可还没资格喊我姐。 「照顾好我妹妹啊,不然下次追你就是把你追到天涯海角了。」 江淮语气笃定:「你不会有机会的。」 25. 江城中心沿湖地带的风景区,春节期间不禁烟火。 大年三十跨年夜更有一场大型烟花秀和灯光秀,这便导致室外本应清冷的街道人来人往,都在湖边等着跨年时刻。 江淮把车停到离湖边有一定距离的停车场,下车时他朝我伸出手要扶我,我便顺其自然地牵住,再也没放开。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但把手牵得更紧了。 我们绕着人群外围走,路过几座摊贩时,我的目光在一个鲸鱼摆件上顿了一瞬。 上辈子我曾在自己的课桌上发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走到 |